在深山道观悟道通玄自古便是修真之人通常归宿,当然也有那行走在人世间一心除魔卫道、期望一朝功德圆满引天神下凡来度的,还有那隐于市井、混迹于俗世,寄希望于看穿红尘、旦夕开悟,白日飞升的,等等不一而足,但真个儿成仙成圣的往往只在于传说。但即便是如此,又哪里拦得住凡人对逍遥的向往、对长生的渴望?
正所谓:
踏入青山悟太玄,逍遥始自颂真言。
烦心一点风吹散,又尽春秋得一元。
话说在桂州府境内有一座不知名的深山,山本无名,不知何时来了一个道人在此安榻,因而自取山名为九霄山,又起了一座道观,无名。说是一座道观,其实不过是几根柱子、些许木板、几把茅草搭的一座蓬庐罢了,只因在两座茅屋中间树了几块木板,挂了三清、女娲的道像,又设下香案摆了一个牌位,上书——九霄门历代祖师之灵位。这才能看出它是一个道观,不仅如此,似乎还应该是一个门派吧,只是这门派未免太寒酸了些。
刚至黎明,山风乍起,惊醒了正宿眠着的鸟儿,一时间各自啾啾鸣叫,又唤来了几朵懒散飘荡的朝霞,有了彩云开路,那轮红日这才不情不愿的爬上了山头。又听得吱呀一声,木门推开,一个中年道人走了出来。他先是舒了个懒腰,虚着朦胧的睡眼对着这山、这树、这云、这天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转身上了三柱香拜过祖师,拜过祖师之后便该做早课了,于是他又盘腿坐下颂了一会儿黄庭,只是颂着颂着便没了声响,紧跟着就听他叹了一口气,从香案下取出一本似是铁皮包裹的书籍,封面纹路清奇,但早已被翻得油光蹭亮,这只怕就是他这一派的功法秘籍了。
“风者,五行之气也,气流而生风,雷者,阴阳之变也,阴阳相激是为雷。阴阳五行,万物之本也,阴阳相激化为雷,雷散五行气而渐生万物,是故雷霆主死亦主生。”
“吾之一线生机便落在这雷印上了。”
那道人说着便翻开秘籍摊在膝前,双手开始照着书上咒印结了起来,不料刚刚结道一半,印还未成,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还是不成,奈何,奈何呀……”
突然几声狼吟从外面传了进来,老道不禁有些奇怪,按理说不该有野兽闯进这附近才对,于是他擦干嘴角的血迹站起来走了出去。
才出得门来,便看见好一只斑斓猛虎冲将出来,身上血迹斑斑,嘴里还衔着一个两三岁的孩童,看样子怕是早已没了命在,那老虎瞪着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挟着摄人的气魄向老道压迫过来,老道自是怡然不惧,岂止是不惧,简直是杀心四溢,一步踏将出去正要结果了它,不料它竟然蓦地放下口中的孩童,转身朝着身后长啸了一声,当真是虎威赫赫,一时间不知惊散多少飞禽走兽。但见这猛虎一身伤痕,显然是遇见了对手,果然,未几,一声狼吟便霸气的回应了过来,紧跟着便从丛林里钻出几只野狼,也不进攻,只是分左右与猛虎对峙起来,过了好一会儿一只白色狼王才从林子里慢悠悠的穿了出来。
那道士见此情景,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可能是那老虎不知从哪里叼来一个孩子,又恰好遇见这只白狼王,双方为夺猎物展开争斗,猛虎不敌群狼,衔了孩子开逃,狼王便追,只是到如今天亮了狼王依然不肯放弃,双方只怕是早有宿怨。
想到这里,老道掐了个手诀,把手一招,忽然平地里起了一阵清风,再看时,那孩童早已入了老道的怀中。那孩童虽然被猛虎衔在口中,可能是追得紧吧,使猛虎不敢分心下口,再加上又有素布裹着,他身上除了左右脸庞分别挂了几颗刺丁,竟没有别的伤痕了,只是气息奄奄。老道当下渡了一股法力护住了他的心脉。
再说那狼王看见老道施法把孩童引入怀中,瞳孔猛然一缩,想来是勾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忆,果断的转身就逃。
道士见孩子完好,早已息了杀心,也不去追,只是那头蠢虎见狼王退走,还以为是自己殊死一搏的气魄惊走了它,对着狼王又耀武扬威般的嚎叫了几声。它转过身来正预备享受自己的猎物,发现自己的猎物被老道抱在怀里,它哪里肯罢休,怒吼一声一跃而起便向老道扑了过来。
“敢来聒噪,去休!”
那道士气息外放之下,竟把猛虎从半空中生生压了下来,吓得它嘤嘤叫了几声,再也不敢动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灰溜溜的跑了。
中年道士也不在理它,小心翼翼的拔去了孩童脸上的刺丁,又去茅屋里寻了根老山参,拔下几根参须,和着小米熬成一碗清汤粥,捏着他的双颌灌了进去,待得他气息平稳了才放到了床上。这中年道士就是九霄门当代掌门了,九霄门历来一师一徒,且都是老师少徒。他便是自家师父预感寿数将尽时抱养的孤儿,也没个名姓,师父起了个道号叫做凌云子,这便叫了一辈子。九霄门人大都以修长生为终极目的,其余的旁枝末节不甚在意,偶尔下山游历也都是只报道号,旁人也只道是个散修罢了,是以不像其余宗门一样在俗世中多多少少有些名声。
凌云子师父死得早,他师父仙去的时候他不过才十几岁罢了。埋葬了师父之后,又研习了十几年道法,便想着下山游历一番,游历途中除了降妖除魔之外,更多的是和修道人士相互争斗,若非仗着师门道法精妙,凭他二十几年山中清修的恬淡性子,只怕是早已坟草成堆了。不但修真界尔虞我诈,繁华的俗世也是令他格格不入,心灰意冷之际,便要回山清修,途径桂州府的时候,又有人见他一手御风之术使得出神入化,自是来出手抢夺他的功法秘籍,凌云子虽然终将对方格杀,自己却也深受重伤,于是只好就在桂州府寻一深山养伤。这一养便是两年过去了,身上的伤非但没好,近来反而愈发有加重的趋势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师门秘籍里自己还未领悟的雷印了,只是悟来悟去却总也悟不出什么,每每忧虑之余,也想着早日收个徒弟以免传承断绝。
望着床上沉沉睡去的孩子,他既是欣喜,又是难过,喜的是自己想着要收一个徒弟,老天爷便送来了一个,难过同样亦是因为如此,难道自己当真没有希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