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青衣满脸冷笑,双手扶着似乎随时都会垮到地上去的球样肚皮。
他就不明白了,这么个野民少年拿这么多银子去干嘛,莫不是以为这绵延群山之巅的北蟒长墙有缝隙可钻。
“拿了银子你也过不了城关。”他也收起了客气,直接说道。
在野民心中,总是怀揣着有日能南下的希望,毕竟那里有沃土,那里有故乡,那里有脸皮白嫩如环月的姑娘。
他们期望守着城关的士卒哪日能开恩,能在大戟缝隙里漏过几个人去,所以对这些身披银甲的人都极为客气,甚至交易里被多拿了些吃食也忍气吞声赔着笑。
在这些人心中,像陈长安这样被官家给记恨的人,那肯定就没法南下了。
陈长安移了下脚步,挡在了那猪肚之前。“这就不劳烦大人忧心了,现在这猪宝五百两,要么?”
裘青衣两手在肚子上揉了揉,最终将手伸进了衣袖。
还没等拿出来,又听对方说道:“银票不要,只要现银。”
愣了下后,他直接点点头,唤过来一个士卒,让他回城关去取,自己在窝棚前大马金刀地坐下了。
“还没请教小兄弟贵姓呢?”交易已经达成了,裘青衣也不再多谈,倒是像要拉家常了。
陈长安略微弯了下腰,算是尽了礼。“免贵姓陈,名安,长字辈,所以大家都叫我陈长安。”
“姓陈啊……”裘青衣若有所思,小小眼眶里,双眸如钉,似乎要扎进陈长安的身体里。“这个姓算大姓了。”
他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想来这北蟒山之中,也见不到传闻之中的陈家人。
再说,北蟒关北无活人的传说,又不是糊弄小儿哭闹的故事,却是他们这些人的前辈们当年亲眼所见惨状后的推定。
至于眼前这些野民,真要细细追究起来,个顶个的都是大瑞王朝之人,只是各自有说不出的缘由弃了户籍躲进了这北蟒群山之中而已。
士卒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个黑色布包,打开后正是五十枚银锭。
“拿着,银货两清!”裘青衣看着大气,实际还是有些肉痛,将布包重新拢起,直接丢在了火塘前。
陈长安也不急,蹲下身细细数清楚后,又稳妥系好才吩咐南稚拿到树屋上去。
看着小姑娘离开窝棚,攀爬上树之后,裘青衣又吩咐士卒去河边取水,然后就要当场剖开猪肚取走所想之物。
吩咐完了还不忘继续与陈长安扯着家常。“可惜了,若是这小姑娘没有那半脸血痂,再长两年定然是个能登红颜榜的主儿。但这半张脸,也足让这天下绝大多数男人配不上了。”
絮絮叨叨几句话,倒是将南稚给点评了个周全。
“红颜榜上有几个女子是凭容貌上去的?还不是得看能否择几个良人,酿出几段让天下人迷醉又不可得的故事。”陈长安抱着长刀,看着陈熊儿处理着剩下的猪肉,随口而道。
裘青衣两道半截眉猛然靠拢,却依然相距四指有余,实在让人觉得他严肃不起来。“你是个读书人?”
想着脑海里那座高达万丈的书山,陈长安有些期盼地答道:“我想做个读书人。”
两人说话的时候,小卒已经抬着清水回来了。
一人抽出腰刀,慢慢划过猪肚,仔细地层层剥开,好似刀下有关乎众人性命的存在那般。
裘青衣在整个过程之中也很紧张,肥短的双手有意无意地不断在肚子上揉捏着。
等到最终剖开之后,他才大松了口气。
猪肚里确实有颗裹满了墨绿叶梗草茎的圆球,只是清水泼上去之后,那些浊物尽数滑落,最终变成了颗圆润光华的圆珠。
小卒用早准备好的木勺,挑出那珠子放在紫色锦缎上后,又捧到了裘青衣跟前。
“大人,已经取得了吞灵珠。”
裘青衣看着内里光华流转的珠子,满脸都是笑容。
“果然如仙师所料!”言罢,站起身来收过那珠子,仔细裹好锦缎后,吩咐众人道。“回关!”
已经放好银包,重新回到窝棚里的南稚忍不住对陈长安说道:“公子,我们好像卖亏了。”
那珠子的不俗,连陈熊儿都看出来了,陈长安又怎么会不知道,哪里需要她来提醒。
只是买卖早成了,还是自己屡次抬价而成,哪里还能反悔。
当下,肉痛得咬牙切齿地说道:“至少亏了上千两!”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为什么丢了两只小崽子的野猪王会那么疯,现在还在野猪关四周发着飙。
裘青衣得手宝贝之后,像个球样往北蟒关而去,路过驿道上那顶轿子时,极为恭敬地躬身施礼,恍若那轿子里有什么重要人物一般。
看着他的举动,陈熊儿突然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安哥儿……你说这轿子里的人怎么上的茅房?”
这几天轿子都纹丝不动,里面的人可以带着吃喝,但是总该上茅房吧。
他的关注点与身旁两人都不同,却恰好转移了两人被坑后的郁闷感,纷纷疑惑了起来:是啊,他怎么上的茅房呢?
“是啊,这还不把人憋坏啊……”南稚面露担忧,略有些关心起轿中人来。
陈长安见她这个样子,赶紧伸手在她眼前摇晃了下,喝道:“别再看了,也不要去关心别人……有多少活物惊得起你的关心。”
南稚心神回归,吐了下舌头后,转身回了窝棚里。
倒是陈熊儿有些不明白,南稚就是好心肠地表达了下对陌生人的关切之心,怎么就要挨骂了……安哥儿真是喜怒无常,以后更要谨慎了!
当日,陈长安为了填平被人坑了的抑郁之情,又接连吃了五罐猪肉,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接连煮了五次饭的南稚在腹中饱饱的情况下也有些恼了,差点就扛着根猪腿去小镇里换回口大铁锅来,省去这频繁做饭的麻烦。
同时,她也有些担心,觉得陈长安似乎是病了。
不然,他怎么汗流不断,连树屋的地板都被浸得往下滴水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