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那一天是5月29日,骚乱之后的第五天,半苏醒的第三天。
阿姨带着半在地下一层进行龙马适配测试,半的数值和前两天一样,在0~20间波动。阿姨只是和以前一样记录了数据,什么也没对半说。
适配结束的时候,半从龙马舱里出来,他满头大汗,已经蓄长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嘴唇颤抖着,用力地咬着牙齿,脸颊上还有泪痕,走路有些晃悠,看上去狼狈到了极点。阿姨看着他,想伸手去扶他,却被躲开了。
“对不起。”他说。
他低着头,散乱湿透的刘海遮住了他向下瞥去的眼神,他挣扎着走到墙边,扶住墙壁,喘着粗气,他的手指死死地扣着墙壁,一滴泪水从他的眼角流下。
似乎有压抑的情感在他的身上酝酿,悔恨,懊恼或是歉意,悲伤从他小小的身体里透出。
“对不起,我驾驶不了,我做不到,沐说的对,我的确没用。”他说。
他不甘地锤击了一下墙壁,手背渗出血来,蹭到墙壁上,一抹殷红。
他不愿做可有可无的人!他也渴望有所价值!
阿姨想说:‘不是你的错。’可是话到嘴边,却发现自己哽住了。那几个字失去了声音,只剩下没入空气的,无声的唇语,她抬起头,用力的咽了一口口水,才忍住了流泪。
阿姨知道自己或许理解不了半的执着,但是她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份执着。
她相信半可以做到,哪怕半是一个新人类,哪怕驾驶龙马对于新人类来说没有分毫的可能,她也坚定地相信半做的到。
“不,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她对着半点了点头,目光坚定,不容置疑。
从那一天起,她将半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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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忆回到现实,那段录音也已经播放结束,阿姨看向金,看见金瘦削的身躯和脸颊,眼神了里看似坚定,却有说不出的迷茫,她发现金和半有些相似,都是那么地脆弱又坚强,独自背负着属于自己的执着,只不过金更加善于伪装自己的脆弱、迷茫,用他已然苍老的身躯追逐不为人理解的理想,无人倾诉,也没有退路。
阿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理解了此刻半的处境,公爵想要用切磋的名义虐杀半,如果不使用MxE-C2,或许真的就完全没有了生还的机会。
她没有再对金提出质问,只是轻声说:“如果……公爵在战斗中受伤了,皇都不会再派人来处死半么?”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
“嗯,没错,所以要用到这个。”爱小姐回答了阿姨的问题,指了指【黑之翼】上搭载的来复枪,“里面是高效麻醉弹,是可以渗入龙马的类型,只要命中,公爵就能睡上两天,够我们送他回去了。”
阿姨挤出了一个干笑,“还准备的挺充分的,”
“但是我一定要奉劝你,金,”阿姨的声音颤抖着,“半,他不是棋子……他……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也会……”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终于说不下去了,用袖子去擦淌下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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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10:14:22
靠近边境线处的步兵临时营帐。这里看不见南方的“朱雀”星,远方的天空被近处的巨型龙马遮挡,这些营帐离那些龙马大约1km,没有触发它们的雷达。那些龙马的雷达范围边缘,就是那条无形的边境线。
云雾从南方徐徐靠近,遮挡住了新月,风渐渐的有些冷,有人大了一个喷嚏,声音响彻寂静的夜。
“又有谁不是这天地的棋子呢?”身穿白色短袖的少年轻声自语,突然间出现的雷云令他感慨万千。
“这一战来的真快,”深蓝色的眼睛看着远方的云层,他的嘴角扬起一丝自嘲的嘲笑,打开了手中紧握着的对讲机。
“全军注意,从现在开始,根据a1计划行事,各自前往预定部署地点。”他下达了备战命令,原本聚集在临时大营的军队开始散开,小心地前往预备地点。
那位少年正是半个月前手撕龙马的那位“富兰克林的风筝”,在他那样近乎残暴的武力背后,是一颗冷静孤高的心。
他便是这个军队的指挥官。
他的身后,一个被风沙染黄的尖角的营帐里,时不时传来机械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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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没?那台龙马还没修好吗?现在可是完美的时机。”风筝对着账内喊了一声,里面机械的响声停了下来,从帐篷里伸出一张满是机油的胖脸,嘴巴张大,露出一个歉意的笑,撑开那帐篷的手里,还握着一个铁质的工具。
“抱歉抱歉,那个还没修好,可能还要一两天。而且啊,明明还没到之前说好的时间啊。”小胖子不顾手上的机油,挠了挠头,弄得满头是油。
“哦,是嘛。我本想等到修好了龙马再出击,用他们自己做出的武器将他们自己撕碎,”风筝的目光冷厉凶狠,“但是这雨天也绝对不能放过,沙漠里的乌云啊,真是少见的很。”
“沙漠的地形很适合我们的部队,而这雷雨,将会成为我的加护,”风筝抬起下巴,自言自语,“真是可惜,只靠这一战就能夺取z市,真是轻松而无趣。”
暴雷在他的手中挣扎涌现,他玩弄着那些火花。
雷云汇集,沙尘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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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10:14:12,z市机场,飞艇的降落地点。层云从南侧的天空压了过来,并且迅速地向着边境线处蔓延,大约再过半小时,就能覆盖这整座城市,那些云层很厚,层层叠叠的像要塌下来。
“要下雨了。”樱子坐在那辆被砸碎玻璃的小轿车旁边,靠在轮胎上,手中握着一只保温杯,盯着阴沉起来的天空说,“真少见呢,沙漠里也会有乌云。”
她为了来迎接公爵,穿的是军装,那本是蓝色底色的军服洗的有些发白了,大厦的物资经常短缺,来自皇都的补给总是送不到,她六个月之前就申请了新军服的补给,但是至今仍然了无音讯。不过即使是宽松破旧的军服,仍然没法掩盖她那曼妙的身材,她本就是个美女,如果不是独眼,或许能算得上倾国倾城。一眼看过去,让人有些口干舌燥。
金给了她原地待命的指示,于是她百无聊赖地在轿车旁边等待,不由自主地就和那个公爵的随从聊起了天,那个名叫威廉的男人感觉比公爵要绅士多了,关切地问她有没有什么事,递给她一保温杯的热水。
威廉靠坐在轿车的另外一个轮胎上,棕色的长袍拖在水泥地上,和夜灯下水泥地的颜色融合在一起,仿佛形成了某种泼墨画的图案,有点艺术的感觉,只听见他回答说:“确实,这一带有这样的乌云,确实很少见,或许是火山喷发引起的水汽蒸腾,这乌云里恐怕是红海的水。”
“哦?你懂的还挺多的,”樱子来了兴趣,“想不到那暴力公爵还有你这样有才华的下属。”
威廉苦笑一声:“和他的才智比起来,我还差得远呢,其实他平时不是这样的,他……”
“好了好了,我不想听你吹捧自己的主子,”樱子轻轻哼了一声,脸上的表情像个赌气的小女孩子,“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把你和公爵的对话音频发到大厦?这不是对公爵的背叛吗?”
威廉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聊这个了,我有我的考虑。”
“诶?那聊什么?”樱子问,用上了她以前从不用的语气词。因为现在不在工作,她渴望像现在这样到大厦外面走走,装作和旧时代文献里描写的一样的一个普通女人,和不认识的旧人类聊聊天,如果能遇得到的话。
现在就遇到啦,还是个蛮有趣的人。
威廉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温柔,但不幽默,看上去有些古板,衣服倒是穿得很另类,脸上的表情总是有些无奈或者伤感,说的话都没什么证据,但是头头是道……虽然只相处了一会儿,樱子对他的印象却很饱满。
因为她有些好奇,这个人说的事情都是她不知道的,那些“北方”“故乡”“红海”全部都是在书本上看到过却不知道意义的词汇,那些都是旧时代的遗物吧。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威廉说,“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传说。”
“哦?故事?我小时候在皇都听过故事,应该是,不过记不清了,那个时候有个被我们叫妈妈的女人将给我们听,每次睡前就会讲,”樱子笑起来,说,“我可爱听了。”
“嗯,那我开始讲了啊。”威廉说,开始了他要说的故事,“这是一个关于世界过去的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就有了陆地和海洋,陆地上居住着人类和兽类,海洋里也有美丽的游鱼和精灵。”
“那时候,世界的格局还不是现在这样,还没有转折点和ppo,那时有一种被称为国家的政体,它们遍布全地球,是将人们集中到一起互相帮助的系统。”
他说着那个不明真假的传说,低低地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