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那个6月,会是个讨人喜爱的6月。但是现在沈灵均却一点也喜欢不起来。
很多事情,看上去圆满,支离破碎只在一瞬间。
他们原本是可以那样幸福地过一辈子的,但是没能够。这样的人生,那样的人生,其实只差一点。
华氏医院,脸色苍白的于太太穿着绿色旗袍,正在跟前台护士交流着什么。于太太一般一个星期来探视一次,会提前预约,今天并不是预约的时间,怎么就来了?沈灵均见到了,便走上前来。
“于太太,你好。”
“你好,沈医生。”
“你今天没有预约啊,怎么突然来了。”
“抱歉,我应该明天来的,但是我实在是想念他想的紧。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了我家更生。”
沈灵均皱了皱眉,“又做梦了?你昨晚睡了几个小时?”
“不知道,我一直在想着更生。”
“你又何苦这样折磨自己,这样熬下去你的身体和精神会撑不住的。”
“你不知道,这,这一切,全是我的错。我不能害他一个人这样,他应该好好的,他不应该这样的,是我的错。你不明白。”这个美丽的女人,神色凄苦,眉头紧皱,有着说不清道不完的心事。
“我是不明白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于先生和你,无儿无女,如果你也倒下去,谁能好好照顾于先生,就算于先生康复了,他也是不愿意见到你这个样子的。”
“你不明白。”这个美丽而忧郁的女人只是摇着头,说道,“你不明白的,这都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要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他,请务必记住这一点。”
是的,只有先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他。
除了自己亲自照顾,怎样都是不能安心的。
沈灵均靠在床头上看书,葭儿在她怀里趟着,闭着眼睛,安安静静的。葭儿在这样温暖可靠的怀抱中睡得很安心,但是睡着,睡着,这个脸色苍白的女人,眼角突然就流出了一滴泪。
沈灵均察觉到了,他总是能感觉到她的不寻常。
他用手轻轻抹去这滴泪,用嘴唇在眼泪滑过的地方轻轻吻了一遍。他知道她梦里睡不安稳,于是轻声哄他的葭儿。
“没事的,我在的。没事的,葭儿,我在,你的沈灵均在。”沈灵均拿着葭儿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脸上。葭儿的手有些冰,他便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去热着她。
她迷迷糊糊地醒过来,“沈灵均?”她慢慢睁开眼看着他。
“嗯,是我。”他轻声回应她。
“我做梦梦到你了。”她把头朝他怀里拱了拱,然后她又闭上眼睛。
“我梦到我哭了,然后你也跟着哭了。”
“这样子吗?”
“是的呀,不过我不记得我为什么哭呢。再说,我哭了,你干嘛要跟着我哭呀。”葭儿睁开眼睛坐起来,“两个人都哭,该不会是你提分手了吧。不对,现在结婚证都领了,你要跟我离婚了吗?”
“怎么会?我是疯了要这么做,我就算疯了也不会这么做的。”沈灵均把覃葭儿揽在怀里,他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她瘦了很多,靠着肩膀都觉得有点硌人了,“你该多吃点肉了。”
“我有在吃呀。”葭儿想看看沈灵均的脸,但是沈灵均抱她抱得很紧,葭儿只好乖乖让他抱着。“我觉得你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了。”
“你抱我抱得太紧了。”
“我一直都抱你抱得很紧呀。”
“我觉得你有点抖。”
“嗯,我怕你丢。”
“我怎么会丢呢?”
“对呀,你怎么会丢呢?”
你怎么会丢呢?我怎么,就这么弄丢了你?
你怎么就,抛下了我?
葭儿偶尔意识清醒的时候,她的记忆和时间却是停滞的。她总是处于混乱中,现实和梦境,她分不清。她曾经走出过黑暗,但是,黑暗又照了过来。她不记得那个她和沈灵均要去度蜜月的夏天发生的事情,她不记得自己不记得了。现在的她,偶尔,会变成四年前那个要去沈灵均去度蜜月的覃葭儿。她清醒时的记忆,至此,止步不前。
“你怎么不太高兴呢?马上要去度蜜月了,你明明刚才还那么高兴。”
她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腻了?呵,男人。才刚要度蜜月,这么快就腻了。”
她想从沈灵均的怀里挣脱出来,沈灵均轻轻安抚住她,“别闹。”
葭儿觉得沈灵均有些不对劲,她的手轻抚他的背部,“你怎么了?”
“葭儿,我的葭儿,我真希望现在才是真的,那个夏天是假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
“你待会儿,又要忘了吧?”
“?”
“葭儿,如果我能看到你的灵魂,如果我能和你的灵魂对话,那么,或许,我才能见到一个完整的你。虽然你现在不记得那些,不记得也好,你还是你,我宁愿你不记得那些。但是,不能跟你一起同步时间,不能跟你一起享受时间的逝去,我真的很遗憾。我很难受,葭儿,我很难受。葭儿,我爱你,我爱着你,葭儿。”
她有些懂,又有些不懂,她意识迷离了一会儿,又清醒过来,她不记得了,明明是要去度蜜月了,明明他的沈灵均之前还那么高兴,为什么突然是一副绝望的样子。
“没事了,沈灵均,没事了,你只要记得,我爱着你,我一直在爱你。”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话就从嘴巴里讲出来了。“我爱你,沈灵均,不要再为我痛苦了,不管怎样,我都是爱着你的。我很想念你,沈灵均,让我看看你。”
这个一直显得从容不破却突然沉浸在痛苦里的高大俊美的男人于是抬起了头,他用略微涩哑的嗓音说道,“你亲亲我,好不好,葭儿,你亲亲我。”
她毫不犹豫地把唇贴到沈灵均的唇上。
她感觉到这个俊美的男人闭上了眼睛,他好像得到了安慰,但是他依旧是痛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