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众仙家弟子静静聆听,只闻得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闻谦予深吸一口气,继续传音道:“如今,只有一计,可破魔族围攻。乃需借力于在座诸位仙家弟子,不知各位可否愿意助力。”
当即有仙家弟子相互握手传话,唯恐老圣主不知诸人意愿。“诸位不急,听我讲完,再表示意愿也不迟。”闻谦予眼眶有点湿了:“当下,封印彻底被破,要燃起真火,隔绝魔族,以重新封印,只怕是只能够借由四大圣主之毕生灵力及修为,冻结时间与空间于此处,在冻结前将圣童传送回千年前寻找圣女,与圣女一同,接受上苍指示,方可寻得真火之石,执之,重燃封印处真火,修复封印,锁住魔族!”
众人一听,不由得激动起来,其他三圣主没有动,知道此法必有代价,静听下文。闻谦予闻听众人呼吸加快,传音说到:“此法,虽不一定万无一失,但当前情势下,也只能勉力一试。此法需我和三位圣主合力方能成,待真火重燃,我们四人也将身形俱灭,魂飞魄散,我闻谦予才疏徳浅,承蒙三位兄弟和在场诸位不弃,才能得以成为圣主,诞下圣童,不敢不以实告知。”
闻谦予话音刚落,另三位圣主的手已毫无犹豫的握紧他的肩头,闻谦予不免一时哽咽:“多谢三位兄弟值此危难之际赋予信任。在我四人运灵力行冻结之术时,请诸位定保魔族不得近我四人身,干扰运灵。”
当下,除了呼吸声,还参杂了一些微不可闻的压抑的哽咽声,仙家弟子整肃疲惫的神容,握紧佩剑,无声的集结好队形,将运灵的四位圣主各自护在当中。
“攸行,为父将和你三位圣主师叔一起运灵封冻时间于此处,在封冻前,会将你传送至千年前,你务必找到当世圣女,将灵石合璧,根据指引,共同寻得真火之石,重燃封印处真火,隔绝魔族!”闻谦予传音至闻攸行处,闻攸行正混战完又一场厮杀,大腿腹部添上新伤,斩落了近一半,共数二十来只怨灵及死士,御剑立于空中,勉立维持身形不倒,实已是强弩之末,听得圣父传音,想起当日在有斐阁中读到的此术,心知此事成与不成,圣父都将形神俱灭,然当下形势已别无他法,闻攸行咬紧牙关,将眼眶中的眼泪强忍了回去,耳中传来父亲最后的叮嘱:“爱儿,仙门托付于你了,此去......一切当心。”
言罢,闻谦予切断传音之通道,闻攸行不及回话,将眼中泪水吞回肚中,聚起神魄,转攻为守,逼迫自己应付好眼前还剩下的二十来只怨灵和死士。
照临台上,各仙家弟子虽已在这感官丧失的黑暗中奋战了一天一夜,疲累到了极致,但仍强打起精神执剑而立,闻谦予在黑暗中默默感受这一帮平日里松花雪月的弟子,老怀宽慰,不管如今形容有多狼狈,他们也不曾失了半分仙门的气度,如若攸行能成功寻得真火之石回来封印住魔族,他也不怕仙门不振了!
四位老圣主,掐决布阵,灵力相结,入定于东西南北四角,犹如他们平日镇守东西南北四方,保仙门和人间平安。
只见那漫天的黑气,适才还挤挤挨挨的涌动着,速度却越来越慢,扑愣着翅膀的怨灵和逡巡的死士,巡视的脚步也越来越慢,魔王在黑气顶上俯瞰,察觉不对,心知大概是四圣搞鬼,在放出最后的大招。魔王申屠翼令魔族倾巢而出,哪敢轻举妄动,小心审视,观察不过片刻的时间,已有好几十只怨灵因扑愣翅膀的速度放缓,从空中带着死士一起掉了下来,魔王不再迟疑,一剑刺向脚下的怨灵之首,那只硕大的怨灵低头发出一声怒吼,上千只怨灵和死士当即冲入黑气中。
仙家弟子们早有准备,横竖都是拼死一战,在即将封冻之时,任何动作都越放越缓的空间中,死力抵抗,不让怨灵和死士近得四位圣主身边。
两方挥剑抡刃,都有如臂上缀了千斤重铁,每一个动作都耗去相当体力,一时半会儿,僵持在那里。
魔王申屠翼临空而下,直奔四圣所在阵法而去,被还穿着一身红袍新郎服的闻攸同及苏圣主弟弟苏牧照等一干人隔绝于阵外,那魔王虽功力深厚,此番又存了灭仙门满族之心,但太过小心,片刻犹豫就丧失了先机,冻结术一运行起,再深厚的功力也难以发出,一时半会儿,不仅没能近身阵前,反倒累得出气不及。
四圣闻听得身边风起气动,加快灵力在阵内运行,一道道灵光逐渐射出,刺破黑气,直达天穹,将先前那箍得密不透风的黑气刺穿成了个马蜂窝,终于天光大放,云影得见。众弟子被那乍见的天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闭着眼的一声欢呼还未出口便被堵在嘴里,在原地和怨灵、死士一起,冻结在这停摆的时间和空间中......
绝壁江边风停前,已无心恋战的闻攸行,架住三把齐齐朝他兜头劈下的利刃,一脚踩在怨灵巨尾甩过来的倒刺上,一借力,飞出几个身形远,躲掉旁边几只怨灵的夹击,一只被闻攸行一剑刺穿腹部的怨灵,带着掉落出来的污糟的器官和着脓血,朝闻攸行暴起而去,闻攸行刚闪避开一番夹击,在空中尚未立稳,就见这只怨灵带着冲天的血气和怒气猛冲而来,闻攸行来不及变换身形,直直的倒下向后飞去,那怨灵却已近得身前,长舌须臾间已经缠上闻攸行因受伤而动作受挫的脚踝,拖慢了他向后飞驰的速度,张着大口就往脚踝狠狠的咬下去,岂料,却一口扑了个空,上下尖牙撞在一起,直接将自己那长舌从中咬断,痛得那怨灵甩头不止。
待闻攸行幽幽转醒,只闻得身边喧哗无比,人声鼎沸,在无边寂静中奋战了两天一夜的他,只觉得每一个传到他耳朵里的声音都似乎被放大到极限,直轰得他头痛欲裂。
他勉强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强烈的日光不由分说的射入他的眼睛,一阵天旋目转,他又无力的闭上眼睛,轻轻的叹了口气。一名一直观察他的老者,兴奋的喊道:“诶,活着呢,没死没死,醒了醒了。”
闻攸行来不及思忖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要找的人到底在哪里,就听闻有人上来揪着他的耳朵大喊:“你这疯子,是从哪里掉下来的,砸坏了这颗好好的桂花树不说,还将我的豆腐摊砸了个稀巴烂。”他将闻攸行晃了几下:“诶诶诶,你别给我装死啊,你得起来赔我啊。”
听到这里,闻攸行估摸着自己是体力实在不支,靠着在有斐阁中誊抄的古籍,目力辨认地形地貌,确认穿行目的地,穿行到最后,快要落地时,晕了过去,那此地应该就是禹洲,千年前圣女所在之地。
闻攸行强吸一口气,按住全身好似要散架了的骨头,忍着一身的伤痛,勉力支撑起来,解下随身所佩玉佩,对那摊主一施礼到:“不好意思,在下一时失误,砸了贵摊主的摊子,并非有意,就用此玉佩做偿吧。”
闻攸行说着,双手奉上玉佩,那摊主本是市井之人,见闻攸行虽形容不整,还背着好几处伤口,但身上所着衣饰,仍是看得出来颇为讲究,再见那玉佩通体圆润,好似从内里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当是块绝世的好玉。这买卖,嘿,值了。这摊主唯恐这个刚才从天上掉下来,现在又站在他面前看起来有点摇摇晃晃的少年反悔,嬉笑两声,口里说着这怎么好意思呢,手却往那块玉抓去。
这摊主的手刚一挨着玉佩,啪的一声,就被一支剑柄打了回去,摊主痛得直跳脚,正要开骂,抬眼见两个颇为秀气的姑娘,领头的一个,十五六岁般年纪,穿一身霜色的白衣胜雪,怀中抱着一把缀着流苏的剑,嘴角带笑挑衅似的盯着他,身后跟着个看起来就很伶俐的丫头之外,还跟着一干佩剑侍从,这摊主知道这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将那已经冒到嘴里的几句脏话堪堪的又硬咽了回去。
“你这也太会坑人了,这棵桂花树哪里砸坏了?不过是断了几根新长的枝桠,影响不了它根本,就算是要赔偿,也要官府来追责。再者,”少女抱剑扫视了一下那一地的豆腐和豆腐脑,“你这豆腐摊不过就是一条扁担,两筐豆腐,砸坏了是该赔,但有你这么讹人的么?这块玉的好坏,到底价值几何,你真看不出来?”
摊主不过是一养家糊口的小买卖人,贪财是贪财,但见对方人多势众,也并不见得愿吃眼前亏,当下作揖到:“姑娘家说得对,小人不该起这贪念。”
少女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话,抬眼去仔细打量闻攸行,站在她面前这个青衣竹杉的少年,身上衣衫虽然纹饰精美,剪裁讲究,却有不少地方被刮破了,连同少年身上不少地方都挂了彩,少年眉眼细长,气质清冷,神色虽极为疲惫,却淡定从容站得挺拔笔直的立在众人面前,再一细看,身形却在轻微的摇晃,显然已是在勉力支撑,苏知忆微微叹一口气,心想,这不知是哪家的公子途遇不测落难于此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