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知忆:......
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明明两个人身份相同,但是却让她感觉,差别……嗯,蛮大的。
闻攸行浑身的伤口刚愈,又在山门外矗立了两日两夜,再经过这一番折腾,人困倦到了极点,但仍紧绷着,不让自己倒下,眼见苏知忆在前面蹦蹦跶跶的领路,穿过亭台楼阁,竟是往后院去了,他忍不住出声提醒道:“苏小姐,此刻深夜唐突到访,将闻某安置于客房即可,待天亮闻某再去往苏圣主当面致歉。”
苏知忆停下欢脱的脚步,转回身来看着他,她知道闻攸行说得没错,可是她那小小的脑袋被塞了一脑门子的问号,不问个清楚,今夜怕是睡不着了,她绞着手指,低了头犹犹豫豫的说:“可是,可是,我还有一脑袋的问号,想要问你呢。”
虽只相识短短这几日,但闻攸行素来只见她欢脱潇洒的伶俐劲儿,头回见她这一副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强忍了倦意:“苏小姐,有什么想要问闻某的,问便是了。”
两人正站在一条抄手游廊里,四下里静悄悄的,夜风吹拂,荡起阵阵花香,园子里掌了数盏夜灯,微微的光和着月光一起照过来,闻攸行低头看苏知忆,少女的脸线条柔和,苏知忆歪着头想了半天,才迎着闻攸行的目光开口问道:“闻公子,你所言可皆为事实?”
天真烂漫的少女,任性娇纵的过了十六年,猛地突然兜头遭遇了这一袭事,也不知道该信好还是不信好,但是没来由的,她就是想相信眼前这个周身罩着月光,散发出清冷从容气质的陌生人。
闻攸行万没料到苏知忆想了半晌,问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没有实证的话,他缓缓的朝苏知忆躬身一施礼:“当日仙门被困于照临台上,闻某与众世家弟子血战到底,后闻某得以脱身,只身与魔族厮杀于封印破印处,眼见仙门即将倾覆却别无他法。四圣主以己之性命,换闻某于千年后穿行而来寻找圣女,闻某背负挽救仙门之使命,背负四圣主之性命,背负整个仙门之生死存亡,未敢有一字谎言,闻某誓挽仙门于将倾,“闻攸行抬起身站直了,看住苏知忆眼睛:”闻某,诺出必践!”
苏知忆被他说这番话的气势镇住了,同一身份之下,不由得被他感染,顿时神色整肃起来,掷地有声道:“苏某也定当竭尽全力,协助闻公子完成使命,挽救仙门于将倾之际,不负圣女之身份与重望!”
闻攸行在客房中睡上了连日来的第一个踏实觉,一沾到床榻,即刻沉沉睡去。东方微露晨曦时,闻攸行已起床整理仪容洗漱完毕。山间鸟雀鸣叫,空气清明,纱布帘子打起,闻攸行坐在一扇明瓦窗前品茗,泡淡了好几盏茶,终于苏圣主派人来请。
闻攸行跟着前来的人,穿过郁郁葱葱的好几重亭台楼阁,终于在一处开阔处停住,一方雅致的房屋呈于眼前,屋前栽满兰花,香气幽人,待通传后,闻攸行进得室内,见一中年男子坐于上首,两名年轻男子与苏知忆分坐于两侧,四人皆着霜色的纹锦暗纹白衫,神色肃穆,一股仙家之气缭绕。
苏知忆平日里被父母和两个哥哥宠得不像话,晨习向来是十天缺席个八九天,倒也是家常便饭,但遇到这般大事,天微一露白,苏知忆就利落的爬起来,去见圣父,并派人去叫了两个哥哥来。等闻攸行来时,苏知忆已将所有事情来龙去脉讲述得一清二楚。
青衣竹杉的闻攸行一踏入室内,苏圣主苏承熙只觉眼前一亮,但见眼前少年,虽年仅弱冠,但磊落大方,颇有大家风范,单是往那一站,满室幽兰之气似乎愈加缭绕清冷。“好一番仙家风骨!”苏承熙心里暗暗赞叹。
事关紧急,几人倒也没有多余的废话,行礼落座,简单的寒暄之后,苏圣主:“闻公子,镇守魔界封印之物,非圣童与圣女合力,不可得。苏某原以太平盛世,未曾预料会陡生哗变,故自幼宠爱圣女。值此仙门危难之际,爱女,不,圣女自当是全力以赴以求不辱使命,但唯恐知忆修习不精,拖累圣童,还望这接下来的征途中,圣童多加体谅。苏某在此拜托了。”说罢,起身竟要行礼。
闻攸行这几日矗立于山门外求见时,已将见到苏圣主时,对方可能询问的有关封印之物的问题,诸如何处寻之,如何寻之,如何送回,如何封印,圣女如何返回等,一一做了准备,却不料对方全然不问这些,只是如此这般郑重的将圣女托付于他,对于这份意料之外的,突如其来的信赖,此时,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不再是镇守一方的圣主,不再是圣女之父,而仅仅是在以一位普通父亲的身份在拜托自己,闻攸行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觉得心头一阵酸涩,不待苏圣主施礼,箭步上前搀扶起苏圣主,自己反身重重的叩拜下去:“攸行谢圣主信赖,必不负圣主之托!”
闻攸行与苏知忆双双离开,圣主夫人泪眼婆娑的出来相送,心知这个女儿身份特殊,背负圣女之职责,这一世若是平安度过尚好,若是遇到仙门有个什么灾什么难,必只能挺身而出。
因此,圣主夫人尤其的心疼于她,这个女儿打小放在心尖尖上疼爱着长大,往日虽任性娇纵,但从不胡闹,也从未离开家过,虽日日都有心理准备,但这分别确实来的突如其来,从今往后,万事有了那么点前途未卜的味道,让圣主夫人觉得如鲠在喉,有千句万句要叮嘱的话都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来。
闻攸行见此形容,觉得心下难受,是自己无能为力,才会跑到千年前来白白的打碎这一家子幸福平静的时光,他朝圣主夫人跪拜下去:“圣主夫人,攸行定当竭尽全力护圣女之周全,诺出必践!”
圣主夫人强忍眼中泪水,上前搀扶起闻攸行:“攸行,你虽是圣童,但你也不过是弱冠少年,也是父母的心头肉,切记,万事不要太过勉强自己,尽力而为便好。”说完转身趁众人不注意,拭去眼中泪水,看向正和两位哥哥道别的苏知忆,“孩子,知忆和你,从今往后,就你们两人了,相互帮扶吧。”
一声孩子,闻攸行忍不住心头一阵泛酸,从他会走路说话起,似乎他就再也没有被当做过孩子了,圣父教导严苛,圣母有心护一护他,也不敢过多干涉,这一声孩子,他已经十六年都没有听到过了。他十七岁而已,却已经做了整整十六年的大人了。
“圣主夫人,请您放心。攸行绝不会逞强,更不会将彼此置于危险之境地。”
圣主夫人点一点头,拭掉滴落下来的泪水:“去吧,孩子,和知忆一起,好好的。”
“攸行谢过圣主夫人大义!”
圣父威仪,适才得了闻攸行的承诺,观此少年,心性沉稳,是可托之人,就不再多说什么,既然这是他们的命运,就放手让他们自己去背负吧:“孩子,去吧。”
苏知忆拜别完父母,跟平日里万般护她的两位哥哥拜别,三人皆是红了眼眶。大哥怜爱的摸了摸苏知忆的头,微笑的一直看着她,二哥,拉着苏知忆的手,各种叮嘱的话说了一大箩筐,只恨自己不能够替这个妹妹前去。
在这个家里,苏知忆从小受尽宠爱,虽然背负着圣女的身份,但每每修习之时,父母哥哥只是敦敦教导,从不逼迫她,也任由着她天性,四处嬉戏游玩。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太太平平的过下去,一辈子都用不着她这个圣女的身份。如今,临到头了,方才体会到父母哥哥看似娇宠于她的这一番心境背后,是包含了多少的深情,他们是想把这一世的亲情趁着她还在家时,还是他们的孩子,妹妹,而不是那个什么圣女时,全部都满满的给了她去!
面对未知的前路和亲人的分别,苏知忆的眼眶红红的,却倔强的不肯滴落一滴眼泪,紧抿着嘴唇,向父母哥哥重重一叩,站起身来,目光坚定的看向闻攸行:“闻公子,上路了,请!”说完飞身御剑而去,那个,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娇纵少女,一身白衣若雪似霜,在这山林间留下了无数的飘忽无踪的身影和一串串悠长的爽朗笑声,就在这一夜之间,长大了,再也不再是个孩子了。
闻攸行察觉到苏知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愣了一愣,向苏圣主等众人一拱手,赶紧追了上去。从以后,前路再凶险,也必将挺身前往,不得半分犹豫;从此后,必不负圣童圣女之重任,必救仙门于倾覆危难之际!从此后,我既然应你爹娘,我必将护你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