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水还在撒着，夜总是那么神秘，许许多多的坏事总是在夜里发生，许许多多的好事也是在夜里发生。天上的星星眼睛最灵，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他们的眼。
万金油站在人群中央，他的眼睛又看了一遍倒下的人，他又数了一遍倒下的人。
万金油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他口中念着传承千年的口诀：“生有何欢欢，死有何戚戚·····”
万金油的身体在扭动着，一滴滴金黄色的液体从他身上滴了出来，他把这些金油甩向了周围，他的意识已经消失，他的身体仍在扭动。他是偏心的，他把自己的哥哥踩在脚下，他是自私的，他自己逃离了苦难，他真的会下地狱吗？
最后一滴油水从万金油的身上榨了出来。他身上没有一丝肉，他的毛发也被风吹向了远方。所有人身上的伤口都在以可怕的速度愈合，所有人自然包括那几个半人。所有人仍躺在地上，所有人都知道万金油在做什么。
葵花油第一个醒了过来，他没有动，他看见一副骨架在他的身上，他不敢动，他知道了他的弟弟在哪。他和万金油来自同一个家族，他们留着同样的血。他只能看着那副骨架，他知道了自己的弟弟做了什么。
东北方露出了太阳的曙光，可怕的黑夜已经结束了。越来越多的人醒了过来，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葵花油身上的骨架。骨架上洒着太阳金色的光芒，树下还是一片黑暗，只有那里是昨夜的遗存。
吴一竹和那用火的人和用水的人都醒了过来，他们是最后醒来的。江潇潇醒得很早，她是最早醒来的几个人之一，她仍旧躺在地上，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和周围的人都相信，自己现在还活着和那一副骨架有关。她和周围的人都在等，所有的人心里都在默哀，所有的人都在为万金油默哀，所有的人都在为唯一不倒的人默哀。
太阳渐渐升起，来自花城的香水仍旧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所有的人都嗅到了这么浓郁的香气，他们把这种味道默默地记在了心里，他们也把那副骨架的样子永远地记在了心里。
小虎起来了，他把那副骨架放好，剩下的人也起来了，葵花油也跟着起来了。葵花油很想告诉他们，那骨架是他的弟弟万金油，他没有说，因为他来自那个家族，那个家族永远也不会允许他泄露家族的秘密，他痛恨自己的家族，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痛恨家族将他们兄弟两人送到外面，他痛恨自己不相信自己的无能。他现在信了，可他现在做什么都晚了。
小虎希望别人能够允许他把骨架掩埋在悲鸣森林西边的小镇里，没有人出声，没有人同意或拒绝。小虎知道自己被拒绝了，他们的沉默就是他们的拒绝。葵花油第一个用手开始刨坑，他没有用蚂蚁们坚硬的上鄂，剩下的人也开始无声地刨坑，他们要用这里的土埋葬他们的恩人，他们在心中祈祷他或她进入天堂，他们相信天堂就是为这样的人准备的。
他们刨了一个很大的坑，他们的手上也留着血。他们将骨架放进去，他们唱着死者的歌谣：“神灵啊，我如今向你祈祷，对着你的圣容和你的光轮，我向你祈祷，不为我这空寂的灵魂，而是为这个纯洁的逝者，辞别尘世的时刻已经来临，求你派一位最最圣洁的天使，接引他这美好的灵魂·····”
所有人唱着歌谣向骨架上撒上土，歌谣结束了，最后的一捧土也撒上了。他们要走了，他们有不得不走的理由，生活还要继续，苦难还要忍受。没有人注意到万金油写下的字，它太不起眼了，不知道被夜里的风带到了何处，不过天上的星星看见了，因为昨天他们还眨着眼。
他们还要去寻找，寻找万金油才是他们的目的，他们已经好了，虽然不能用能力，但他们手里都有一把锋利的匕首——饥饿蚂蚁的上鄂。葵花油拦住了小虎，葵花油说他弟弟被蚂蚁撕成了碎片，没有人相信他，因为他是第一个倒下的，他讲了一个让所有人不得不相信的理由，他是第一个醒来的。他没有解释什么，剩下的人没有再问。因为他们活着，万金油死了，他们看见了万金油穿着的衣服成了碎片，他们也没法不相信一个哥哥。
他们又回到了水池，他们还是鱼。小虎带着剩下的人，收拾好行李，又上路了。他们的身体刚刚才好，他们依然要上路，因为他们还在悲鸣森林里。
他们走得不快，他们仍能够嗅到那浓烈的香气。他们的耳边传来了嗡嗡的声音，他们的耳朵要被这声音给震聋了。他们不想相信自己的运气这么背，他们觉着自己的运气就是这么背。
他们伏在一旁的树下，没有人能够使用能力，他们只能听天由命了。头顶多了一片云，那些是饱食蜜蜂，那朵云在空中毫无阻碍地移动着，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蜂云没有迟疑，掠过了他们头顶。所有人心中有了一个答案，饱食蜜蜂是去寻找香气的源头了。
运气，这真是他们的运气。饱食蜜蜂喜爱香气，遇到臭气，它们会溜之大吉，所以万金油的臭屁救了他们；饥饿蚂蚁喜爱臭气，嗅到香气，它们也会溜之大吉。小虎他们逃脱饱食蜜蜂是因为万金油，碰到饥饿蚂蚁也是因为万金油。
小虎他们在心里无比庆幸自己没有被发现，因为现在的他们明白了饥饿蚂蚁的恐怖，不想再知道饱食蜜蜂的恐怖了。
小虎他们安全地走了十公里路，他们没有碰到任何会动的东西，看来别的动物和他们一样不想体验蜂云下雨的感觉。
空气中还带着香气，淡极了，小虎还能够嗅到，他们是安全的，不会有什么东西打搅他们，除了饱食蜜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