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就只剩不到半条命,勉强维持生息到今天,能见到洛杨,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玄哥哥!”
“……!”
两人飞奔过去。
“玄哥哥,你怎么样?”洛杨紧张得全身发抖。
“杨儿……我……”阮玄颤抖着从袖口拿出一封信。信封已经很陈旧,比一般的信纸泛黄。
“杨儿……这……我一直不敢给你,在你和涟儿成亲那天……我……”又是鲜血。
“玄哥哥,不要说话,我为你疗伤!”
“没用的,杨儿,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明白。”不顾阮玄的反抗,运起全身内力,输给阮玄,可是阮玄已经残断的经脉本能地反抗着这份内力,毫无用处。
“玄哥哥,你的伤究竟是谁打的?”阮玄的伤势实在诡异,洛杨竟然没有一点办法。
“是阮惜,不过——她说她是洛惜。我的孩子都不愿意认我。”阮玄无声苦笑,气息已经紊乱。
内力收回,阮玄瘫倒在洛杨的怀里。朦胧中感觉到脸上一阵凉,咸咸的泪水滴落下来。
“杨儿,不哭。能再见到你,我很满足了。”
不要哭,我的心上人,我总是惹你哭。
“玄哥哥,我对不起你,洛涟怀的,不是你的孩子。而我和她,自然也不可能有孩子。只是,她不愿意说孩子的父亲是谁。”
阮玄的脑子里突然抽空了情绪,好像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当年洛涟怕被百鬼花谷追杀,跟了自己,可是却已经怀上了孩子。
阮玄之前只碰过她一次,正是在涟儿的房间,阮玄一直以为又是自己喝醉做了糊涂事。
一直以来,以为是自己在安排命运,是自己为别人造成了悲剧。可是从一开始,心怀愧疚的就不只是自己。
“所以,阮清也不是我的孩子?”阮玄自嘲地笑起来,似哭似笑。
用疯癫来形容自己这一生一点都不为过。
“阮……爹!你现在需要稳定情绪。我带你去找谷主,他一定会有办法。”
阮玄看着晴儿,心里满是内疚。临死的时候才发现,这么多年一直在辜负身边的人。
“好孩子,这么多年委屈了你和你母亲了,我没有照顾过你们母女,你母亲她……定是含恨而死的。”
阮玄想起了秦惜筠,那个温柔坚强的女人。
“爹,母亲没死,只是一直带着病,那日她病得极为厉害,我去为她找大夫,结果被人绑了去。我也以为母亲死了,但她其实被连云城带走了,一直在望月峰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我被谷主捡回百鬼花谷,掩没了痕迹,所以连云城一直没找到我。
她从来没说她恨,她只是思念你。她只是叫我要效忠谷主,却从来不告诉我父亲的事。原来一切都是这个人害的,我不甘心,母亲怎么轻易就能放下?”晴儿情绪激动,满腔的仇恨霎时间全部爆发。
可是阮玄已命不久矣,晴儿没法发作。
“晴儿,爹求你答应一件事,求你不要记恨洛杨,求你不要找她寻仇,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你该恨我,恨我从来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阮玄紧紧拽着晴儿的袖子,竭尽全力地吐着每一个字,他生怕他一放手,洛杨就会有什么闪失。
可是他现在,真的一份力气也没有了。
“爹,我……我做不到!”
晴儿完全不明白阮玄的想法,事实上,她也知道阮玄有负于母亲,可也只能怨,要恨,也只能恨另一个人——洛杨。就算她是洛风的母亲,晴儿也不甘心放过她!
如果晴儿从来都不知道真相,那也就罢了,可是老天爷让她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知道自己和母亲坎坷多年的源头,就是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我要杀了她!
“晴儿,你该放下。”一声温柔清冽的声音传来,走进一位蒙着白纱的女子。这百鬼花谷的一草一木,仍是那般熟悉。
“母亲!”
“惜筠!”
秦惜筠缓缓地走到洛杨面前,单膝跪地:“惜筠拜见谷主。”
“惜筠,起来吧。我已不是谷主,你也不是我的右护法了。不必再向我行礼。”
秦惜筠看着自己的女儿,再看看自己曾经倾心的那个人。他呀——还是一点没有变。
“晴儿,如今,你也该知道真相。阮玄……不是你的父亲。他自然也不是你的仇人。”
众人惊诧!
二十六年前,秦惜筠与一男子两情相悦,并怀孕,谁知那男子怕担不起责任,想要她打掉这个孩子。一切都只有洛杨知道,谷内女子未婚生子本是死罪。
秦惜筠苦苦哀求洛杨,求她让自己生了孩子再死,只要洛杨把孩子留在百鬼花谷当一般侍女抚养,但洛杨非但没有怪罪于她,还答应为她的孩子找个父亲。那人便是洛玄。
一切的事,洛玄都被蒙在鼓里。洛玄只知道自从洛杨成亲后,自己与她便疏远了,以为洛杨不懂他的心意,硬要撮合他与秦惜筠。
现在才想起来,成亲那天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杨儿,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告知我?我一直以为你是怕我接近涟儿,才硬要给我安排这门婚事。”知道真相,阮玄不能说自己不高兴。
可是又觉得悲凉。我们,又何苦蹉跎这么多年呢。
“玄哥哥,我以为你喜欢涟儿,你恨我抢走了她。我怕自己会不忍心,我只是想骄傲一点,我怕你知道我对你有意,我以为你娶了妻子,我就不会对你抱有幻想了。而且……你何尝给过我解释的机会呢?”
天意弄人,世人自嘲。在场的四个人,都怀着心事。这如乱麻般的事实,让人透不过气。
“母亲,那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好像还是不愿意开口,秦惜筠抬眼看看晴儿的脸,有几分像他。
“连云城上一任城主,秦慕寒。”
晴儿的剑滑落在地,与岩石碰撞出清脆的声响,白闪的剑光迷人双眼。
“我的女儿,我很早就想告诉你,可是,我开不了口。但是,我不能让你错把洛杨谷主当成仇人。”
昨日阮玄前脚到百鬼花谷,秦惜筠后脚就到了。
“母亲,秦慕寒不是你的哥哥吗?!”
“是哥哥,不过没有血缘关系,我是秦家的义女,但是外界不知道,他怕自己的名声被毁,不敢认我们母女。我生下你,也只能带你到处漂泊,不敢去找他。他娶了妻子,生下了云飞。后来云飞继位,遵着他的遗嘱来寻我,云飞虽叫我姑姑,但你的身世,他是知道的。”
所以,秦惜筠才能在连云城安静地度过这么多年。
晴儿过去抱住秦惜筠,只是哭着。为什么总有父母要对孩子说谎呢?
“母亲,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只是很难过,很难过,我要说什么、还是做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难过。”前一刻的仇恨瞬间转化成难以抑制的痛哭。
晴儿基本上没哭过,即使是小时候母亲不见了,她也没哭过。
而且洛风曾经说过:眼泪这东西,不值价,你哭,只能说明你懦弱。
但洛风是不明白什么是哭泣,晴儿只是还没找到哭的契机。到如今,一次便哭个够吧。
“我的孩子,这样就好。哭了便好,我知道这一切还需要时间。我们先出去吧,不要打扰他们二位了。”
“谷主,惜筠告退。”
“嗯。”
石室内,终于只剩下了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