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江湖略有动荡,百鬼花谷一改往日的隐士作风,开始活跃在现世,没人知道他们想干什么,虽然也没引发什么大事,只是动作过于频繁,让人不禁心生疑惑,听闻谷主洛风来了花都,似要找寻什么人。
阮庄主把简言召到密室,要他与阮清尽快成婚。
简言不懂义父怎么突然这么心急,虽然心知他是一直把自己当成女婿的,可是要与阮清成婚,终是心有犹豫。从此以后,阮惜便真的孤身一人了。
“义父,何以这么心急,我与阮清兄妹情深,男女之事,还是多待些时日的好。”
“放肆!什么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了?难不成你觉得我的女儿配不上你?”阮庄主不怒自威,总有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场。
“孩儿不敢,义父待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义父,简言早就不能存活于世了。只是这婚事……”
“行了!一个月后,举办婚礼,不容有误。此后我会把阮剑山庄交给你,你继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讨伐百鬼花谷!”
“义父,孩儿不明白,百鬼花谷虽然神秘,但一直隐居世外,未曾参与江湖之事,何以要讨伐呢?”
阮玄轻叹一声,好像在回忆,沉默许久。
“言儿,你可还记得十七年前吗?”简言一听,心下一沉。
十七年前,对简言来说无疑是一场噩梦。
“孩儿记得,十七年前,樱剑大会,义父与百鬼花谷上一任谷主洛杨大战三天,双方实力相当,两人都受了重伤,最终打了平手。自那以后,百鬼花谷再未踏入江湖一步。
简家也是那一年被强盗血洗,适逢义父相救,才留下我的性命,十七年来,义父把樱炎剑法悉数传授于我,更是委以重任,义父的恩情,孩儿永生难忘。”
简家灭门,父母的鲜血溅在自己脸上,耳边是弟妹的啼哭和亲人的哀嚎。多年以后,再提往事,简言的身体竟然还是忍不住颤抖。可是,凶手早已逃之夭夭,这么多年,简言竟然半分消息都没有查到。
“好孩子,那场大战之后,洛杨并不甘心,扬言十七年后定要让自己的传人再来挑战,所以四月的樱剑大会,洛风肯定会来,到那时,你代表阮剑山庄出战,定要得胜归来!”
“是!孩儿谨遵义父之命。”
其实阮玄心知,简言根本就不是洛风的对手。
“去吧,你与清儿的婚事就定在正月十五。”
“义父,这……”
“不要违抗我!”阮庄主的神情里又多了几分威严。
“是,义父。”
简言退下。阮庄主抬头看着阮夫人的画像,神色缓和下来,却是多了几分凄凉。
“涟儿,他这样频繁地在我眼皮底下活动,无非是想提醒我不要忘了当年之事,这一战,终是躲不掉了。近几年来,洛风一直扩充百鬼花谷的势力,都是在等待这一天。”
月光下,还是那个别院,简言和阮惜就这么呆呆地站着,简言望着阮惜的背影,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话,阮惜的头发一丝一缕地飘荡,好像银鞭鞭笞着心脏。就这么呆呆地站着。
“惜儿,我要成婚了。”想起那天阮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深蓝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慌乱,却没有悲痛的表情,微微地笑着看简言,右手拂过他的脸颊,顺着他的黑发再离开。
“哦,是嘛,那恭喜你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看着阮惜若无其事的表情,简言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他双手用力地捏着阮惜的肩膀,想从她的眼睛里找寻一些不舍、难过。可是阮惜总是伪装得很好,他从来看不到半点破绽。
“惜儿,你当真是在祝福我?你是不是又想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个人写字作画,泡茶弹琴,然后孤独终老?一开始就认定我们会丢下你?”
阮惜被他捏得有些痛,她抬头看着简言,眼神空茫,没有凝聚到任何一点,看着他,眼里却没有他。
阮惜虽然比妹妹高半个头,可比简言还是差了些,阮惜靠在他的怀里只刚到他的耳朵。正了身子,看了眼前的男子,不漏过他一丝的表情,深蓝的的瞳孔直直地望着他,好像可以穿过他的心跳,月光下,那眼睛闪过一抹雾气。
“那你说我又该如何?难道你要带我离开?或者为了我,永远活在三个人的世界?”
简言低眉不再言语,缓缓地放开了她。
不知道答案,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可是怎么忍心看着你回到过去的梦魇里?
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阮惜还是淡淡地笑了笑,转过头不再看他。
这个男人,太温柔,温柔得分不清什么是爱,什么是怜惜。
阮惜的话让简言不得不再次审视自己的心,阮惜对他很重要,重要到他永远无法割舍。可是他不可能陪着阮惜去过闲云野鹤的生活,不可能带他去隐居世外,不可能抛下阮清带他走,他还有他的抱负,他的仇恨。
阮惜痛恨自己,为什么最开始就能坦然一笑,而真正临近简言的婚期时,自己却不争气地掉眼泪,最糟糕的是,被简言看见自己这愚蠢的一幕。
无能者的眼泪,就是愚蠢。而自己的妹妹阮清,也许是恨自己的。不管姐姐有什么东西,她都要抢走,包括简言。
两年前的一天,陪伴了阮惜六年的白猫死了,只是不见了猫头。从小到大,阮惜养过的鹦鹉、小狗,乃至凶悍的貂儿,总是莫名其妙地死去,都被剑所伤,可好歹都有个全尸,而今这只猫是她的最爱,庄内的其他人每天来来往往,应付武林中事,应付生活繁琐,总是只剩下阮惜独自在别院里抚琴。
这只猫是她唯一的伴侣,它总喜欢慵懒地趴在阮惜的腿上听琴,不闹也不跑,没事打打哈欠,看到简言,便悠悠地跳过去,等他来给自己抓痒,四脚朝天,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也许只是因为那只猫的眼睛,有一只是蓝色的。
不过在简言面前,阮清总是表现得很友好,就像小时候一样,三个人亲密无间。
阮惜只能忍让,谁让她是自己的妹妹,谁让——谁让自己在母亲危在旦夕的时候,还要死乞白赖地来到人间。
也许,一开始,就不该来这个世界。
这时喜堂那边又敲响了乐声,听到“一拜天地!”,阮惜反而不难过了,得不到的东西却总要觊觎,是不自量力。
“二拜高堂!”
阮惜回到房中,用发带将头发挽起。平日也不出门,长发总是随意用簪子别着。
“夫妻对拜!”
阮惜换下了那身雪白的衣裳,那是简言去年送给她的,与简言的正好是一对,简言喜欢白衣,阮惜也跟着他穿白衣。其实,阮惜一直喜欢红色,鲜血一样的那种红。
新郎喝得酩酊大醉,不顾众人劝阻,硬是要跌跌撞撞地跑到小别院去。
“庄主,您还是回去洞房吧,阮清小姐还在等着您呢!”一群仆从,吵吵嚷嚷,面露难色。阮清要是发脾气来,可是没几人承受得住。
“别管我,我一会儿就回去,让我再看看惜儿。”
“庄主,二小姐还等在婚房呢!”
“滚!不许跟着我,我自会回去!在此期间,谁也不能踏入别院半步!下去!谁再拦我我就杀了他。”简言舞着手里的剑,气势汹汹地吼道。
剑柄上刻着一个“惜”字,小小的,月光下看得分明。正是阮惜从未拿起过的那把剑。
简言大改平常那般温婉脾气,喝得醉醺醺的,仆从都纷纷跑开。
手里还拿着酒壶,边走边喝,走路也是歪歪曲曲,差点栽个趔趄。看到别院的石凳上,空无一人,不由得鼻酸,憋了半月的泪终于忍不住淌出来。想想也是,你凭什么以为,那个人会在你的新婚之夜,还在老地方等你呢?
“惜儿,你终究是不肯再看我一眼了吗?”
“怎么会呢?惜儿一直在等你。”
回头顾盼,那人笑得嫣然。
阮惜在简言身后,取过他手里的剑。
简言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便止住了眼泪。反应过来时,手中空空,不由得心惊。
“惜儿,你要干什么,快把剑放下!”
正在简言说话之时,阮惜已经点了他的Xue,扶他到石凳坐下。
“言哥哥,我知道以我点Xue的功力,只能定住你半个时辰,不过,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