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都城外,伽蓝幻寺。鹤发老者,吹箫驻足,似在等故人。
洛惜怀抱琵琶,快速的赶路让她的气息有些急促,银丝乱了几分。
“前辈!”
罗绝转身,微笑视之,一如既往的和蔼亲切:“进屋吧。我把一切都告知你。”
“洛惜,可否让我看看你的琵琶?”
上好的紫青琵琶,天蚕丝弦,背板用一整块紫檀制成,覆手为红木,凤颈上接弦槽和山口,琴头雕有凤尾,嵌翡翠。
一片相思木,声含花谷秋。琵琶是谁制,长拨离别愁。
琵琶弦随着气候和空气湿度的不同会有不同的音色,正如在望月峰上和在百鬼花谷弹奏,曲调也会不同。一个清脆婉转,一个低声呜咽。
“千年旖旎个中藏,怀抱时觉素骨香。弦捻柔肠言缱绻,手挥意气做铿锵。”
“好琵琶!这么些年,一直被照顾得很好。如今到了你怀中。”
“前辈,洛惜不懂,请明示。”
罗绝拂开洛惜额前的发,洛惜稍顿,觉得这举动过于亲昵。一想这人是长辈,于自己也有恩,便把额头往前探了探。
罗绝手指轻点那朵樱花痣,如今脖颈上的那颗早就消失褪尽,取而代之的,是额头上那颗更为妖异的花朵。
一时天旋地转,山河颠倒,梦回百年。洛惜看到了自己的来世,却看不清今生。
血瞳一闪,语笑嫣然。琵琶声起,凤眼飞穿。
罗绝这手指一点,解开了更繁琐的封印,生时被母亲隐藏的秘密,更进一步地呈现,而且,这些秘密,并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洛惜看到很多残碎的画面。
比如,洛风还是婴孩的时候,洛杨还年少,跟在他的父亲后面。这场景,与洛杨所说完全吻合。那个小孩整天就守着那把紫青琵琶,呆呆傻傻,好像没有记忆,就像被封闭了五识。可是眼光分明成熟老成,仿佛什么都懂一般。
还有洛风渐渐长大,洛风屠杀族人的时候,阮玄背叛百鬼花谷的时候,洛杨重伤而返的时候,母亲临死前温柔抱着自己的时候……原来母亲死前,怀里的就是洛惜,妹妹在一旁,竟也没有哭闹。
只是一瞬,便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把一切悲欢离合都看了一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洛惜突然换了神色,温柔地看着眼前的老者,年近古稀,鹤发童颜。只见他黑瞳一闭,睁眼变蓝瞳。
一开始就该知道,他与百鬼花谷肯定有很深的渊源。
“洛珏,本座该叫你一声祖父吧。”洛珏——洛杨的父亲,洛璃妃与洛鸢之子。
洛惜看着眼前人,他的脸上竟然一丝皱纹都没有。百鬼家族的人真的有不老的体质?
“当年我劝涟儿不要生下你们姐妹,也是怕会有这一天,终归她还是舍了自己的性命带你来到这世上了。如今,你已看到自己的未来,还要再继续这样生活下去吗?惜儿,你还要这样把洛风桎梏在你的视线里吗?他会恨你。”
洛惜仍是执迷:“他以后不会恨我的,我知道他要什么,可是他不能死,那么这一切就由我去承担。我一直以洛风的名号现世于江湖,等功成名就,我便把一切还给他。”
“惜儿,你这又是何苦?洛风是一个极为骄傲的人,他被你软禁在身边,只会痛苦,只会怨恨你,只会伤害。”
“惜儿知道,可是从一开始,我就是这样的打算,什么样的未来,都由我承受。”
之前洛惜一直称呼他为前辈,如今知道对方的身份,反而不知道怎么叫了。除了那头白发,洛珏的模样与青年人无异,那声“爷爷”怎么也叫不出来。
“前……额,爷爷,今天简言可来找你了?”
“是的,那个孩子的封印也解除了。”
简言是百鬼家族的后代?而秦惜筠说简言是阮玄的亲生儿子,那——阮玄又是什么身份?
蓝瞳樱花痣,是百鬼家族男子的标志。出生时可封印,初行男女之事后自动解开。此后还可封印,这也就是洛珏一直能隐藏身份的原因。
如此说来,那阮玄?其实就是百鬼家族的后代?
洛惜走后,洛珏一人站在伽蓝寺的院中,眉宇间是解不开的复杂愁绪。
“繁花血雾樱落璃飞渊,应怜此生几句简言概括完,挣扎两世只想携君看江川,梦里梦外枕了多少慕云帆。
洛璃妃,你的记忆,还剩多少?”
回到百鬼花谷,已是深夜。简言等了洛惜很久,趴在桌上睡着了。洛惜为他盖了一层凉被,虽然已是夏日,花谷里始终要冷些。
走出房间,一人穿着紫衣站在院落。月光倾泻下来,照着他满头的黑发,洛风的脸透着些疲惫。眼里的血色好像又多了几分,看到洛惜的时候,瞳孔紧缩了一下,脸上分明带着血迹。
“哥哥,还没睡吗?”
“你给我找的女子玩腻了,刚才全杀了,明日再给我找一个。”
洛惜的眼底看不到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不知道哥哥想要哪家女子?”
“阮清,阮剑山庄的阮清。”洛风知道怎么对她好,也知道怎么伤害她。就算洛惜心里还有简言,洛风相信自己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既然你说这一切都是为我夺来的,那本座也该想想这后继者该是谁,阮清身上也有百鬼家族的血液,为我诞下子嗣也不失为上选。”
洛风一字一句,像是刀尖,深而缓地刮着她的心脏。洛惜只觉得全身冰凉,身体不自主地颤抖起来,今夜的风,太冷。
“怎么?惜儿舍不得?还是说舍不得让简言伤心呢?”洛风的眼底全是邪气,抬起洛惜的下巴,玩味似地端详着。
“哥哥所愿,惜儿定当竭力。”声音听不出半分起伏。
一个人疯狂,可以让另一个人更疯狂。洛惜现在已经走进了泥潭,慢慢地慢慢地,下沉。
十月,阮剑山庄。
“洛风”带领暗影上了阮剑山庄。江湖人都说,这百鬼花谷果然是要拔了阮剑山庄这颗眼中钉,虽然阮剑山庄气势已弱,但仍然实力雄厚,百千弟子门客,再加上阮玄父女都是不好惹的主,所以百鬼花谷把阮剑山庄放在最后,定是一直在蓄积力量。
阮玄父女亲自上前,弟子门客纷纷备战,发誓要一决生死。
“洛风”面遮白纱,手里拿着樱炎剑。单手一挥,横死一片。
倒下的人有自己曾经的亲人长辈,但洛惜没有眨一下眼,对倒下的尸体,更是看都不看一眼。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少,看到尸体,竟然有几丝兴奋。
阮玄父女冲上前,使出浑身解数,与“洛风”周旋。
三人使的都是樱炎剑法,但洛惜的却是异常嗜血,招招都对准阮玄的要害。阮玄也不弱,凭着多年的修为,一直能躲过洛惜的攻击,但与上次比,“洛风”的剑法更是邪气了,内力增强了数倍。
三人拉锯了几十招,未能伤对方分毫,阮剑山庄的弟子几乎都被暗影解决掉,尸横遍野。只剩三人迅猛的厮杀。
“右护法,我们要上去帮谷主吗?”
“不用,谷主并无心伤他们。”到头来,还是自己折磨了自己。
又过了几十招,洛惜侧身飞到樱花树顶,剑花一挽,身体飞转,一招血莲避世从空中降下。威力凭空增强了几分,每过一式,剑气更强,速度越来越快。阮清几招不到就被震开,口吐鲜血,动弹不得。晴儿挥剑抵在阮清脖颈的动脉,轻而易举擒住了她。
看到阮清被擒,阮玄一时分了心。洛惜使出全力,动用九成内力,使出“目送芳尘”。樱花树被横中切断,阮玄瞬时跪倒在地,封住自己的Xue位,防止伤势蔓延。却还是忍不住疼痛,大口吐血,用剑支撑着身体,站起身都艰难。
“阮庄主,令千金就由本座带走了!”
阮玄神智已经不清,看着上方的洛惜,血瞳深邃,刘海被风轻轻吹开,露出血红色的樱花痣,像是喃喃自语,喊了一声“惜儿”便昏倒过去,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