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入口狭小阴暗,洞内却是烛火通明,进门就是一排水帘,淅淅沥沥的水流落进小渠,再顺流进入洞泉。
泉中有眼,不断涌出水流形成水柱,泉的另一头通往洞外,依照方位应该是通向谷底的小潭。原来这就是小潭的源头。
洛风带洛惜走进一石室,好像比外面那间更宽敞,灯光却是弱一些。室内并不潮湿,石壁被一幅幅丹青遮盖。近看墙壁,每一寸都有雕花,大大小小的樱花图案,形态各异,有的妖娆有的中规中矩,有的只有残瓣。
放眼望去,石室四面都是樱花,就连洞顶也是。
“母亲喜欢樱花,洛杨给她造了这里,花了多年心血。母亲死后,他一直待在洞里,画着母亲的影子,镌刻着樱花。”
“父亲?”
“嗯,他没死。”
湘妃竹帘隔了个里间,石桌上摆着砚台笔墨,和刚画完的丹青。一个紫衣男子坐在石凳上,右手托腮,闭目休憩。身前放着一幅没画完的画,画的右边是棵樱花树,一对璧人。
郎情妾意,色授魂与。只是所有场景都偏在画纸的右侧,左侧却空落落的,整幅画的格局不太平衡,应该还没画完。
听到画纸翻飞的声音,洛杨终于醒来,轻轻蹙眉,睁开双眼,碧蓝无边。
“涟儿?”摇摇头再思索一番,“不,不是涟儿。”
“她是洛惜。”
“惜儿,你是惜儿?”洛杨激动地看着洛惜,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端详了半天,从头到脚,从眼睛到头发,净是欣喜。
“真的是我的孩子,和她母亲有九分像!”看着眼前的父亲,洛惜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他和洛风长得很像,但是又觉得陌生。
“我先出去,今晚惜儿就睡这儿吧,明天我来接你。”
洛惜拉住洛风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他,示意他留下。毕竟这一切来得有些突然,洛惜有些紧张。
洛风摸摸洛惜的头,转身欲走,被洛杨叫住:“风儿,你体内的气息很乱,内力在不断窜升,可是受伤了?”
“我没事。”冷冷的声音传来,不再回头。
洛杨眼光一黯,轻轻叹息,但想到洛惜还在身旁,立刻又欢喜起来。
“惜儿,过来,让爹爹看看。”
洛惜任由他把自己拉到榻上,双手托着她的脸,左看看右看看,好像是要看出什么花儿来。
“算一算,惜儿该是十八岁了。出落得这么漂亮。”洛惜看着眼前的人,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其实已经四十多了,洛杨的脸有些苍白,但不虚弱。
拂过洛惜额前的细发,洛杨又皱了一下眉,突然抓起洛惜的手,摸上脉,眉间又紧蹙几分。
“怎么了?”洛惜的声音打断了洛杨的思绪,迅速恢复神色,温柔地拉起洛惜的手,“没事,只是看看惜儿的身体如何。”
“没什么好看的,出生时就注定了。”
听着洛惜漫不经心地说着这样的话,觉得心疼。
“惜儿不用这么看轻自己,你的身子虚弱是因为你母亲在你出生时施加了封印,为的是锁住你体内过于强大的力量,婴孩的身体根本承受不起这样的内力。你的母亲为了施加这个封印,不得不搭上自己的性命。”看着満墙的画像,不禁凄然。
是什么样的力量,要以命换命?如果封印它的代价是病痛不断的话,是不是不封印会更好?这样,母亲也不会死。自己和清儿或许也不用从小在阮玄的冷漠中成长。也或许,自己就可以和清儿公平竞争了呢?
不过,这样,是不是就不能遇见洛风了?
“惜儿,你的樱花痣长在哪里?”
“在颈上,不过好像已经淡了。”偏过头,把头发别到左肩,右侧的樱花痣显现出来,只是颜色太淡,没了血色,还看得到樱花的轮廓。
洛杨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经意间轻叹一口气,他轻轻捧着洛惜的脸。
“嗯,没事的,惜儿。只是以后,也许你会不经意地想起一些事情,到时候也不要惊慌,做你想做的就好。”
“爹爹,惜儿不懂,这一切我都不懂,我觉得这个世界都很奇怪。人们理所当然遵循着一些定律,且情绪都没有由来,每个人的性格也很奇怪。总觉得不完整,包括我自己。可是好像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这个世界很奇怪。就像哥哥,他好像总在隐瞒一些事情,可是在我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他又会突然抛出很多秘密。
而且,洛风说他爱我,可是我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爹爹,您一开始就知道母亲怀的是双生女儿么?如果洛风是您给女儿内定的夫婿。他——究竟该是谁的夫婿呢?”
洛杨温柔地抚摸着洛惜的额发:“惜儿不必懂,做你想做的就好。”
那日罗绝对洛惜说的话时刻萦绕在心头,萦绕在梦里,折磨着她。
洛杨轻轻地揽过自己的孩子,拥她在怀里。没有再说话。
他清楚地记得,妻子当年怀的,本该只是一个孩子,什么时候变成双生子的呢?
也许从一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孩子。好好享受这一刻吧。
……
五月十四,百鬼花谷的窗户上都贴了红色的窗花,不似寻常人家办喜事,没有唢呐,没有花轿,婚礼前夕,一切都安宁得异常。
“哥哥,陪我喝杯酒如何?”晴儿为洛惜端来一壶花雕。
“惜儿今天怎么想起喝酒了?我记得我可是把它们都藏起来了。”
“不瞒哥哥,这数天洛惜把百鬼花谷转了个遍,任何一处角落都没有放过。”
洛惜拾起夜光杯,轻啜一口,眯了眯眼,喉尖还沉溺着酒香,有些熏人。
“哦?当真是每个角落都看过了?”洛风一笑。罢了,今日特殊,洛惜少喝一点倒也无碍。
原来酒的味道是如此,较茶而言,多了几分妖娆。
所谓茶越喝越清晰,酒越品越难醒。
今夜的洛惜有些慵懒,接连喝了几杯,有些晕眩,头发仍是披散着,刘海快要遮住眼睛。
醉在林间,指尖轻拈发尾,顾盼之间几分柔情,凤眼斜飞。
洛风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浑身提不起劲。
“惜儿,你这几天有些不一样,尤其今夜……”
“觉得如何?”洛惜的手指轻轻地从洛风的眉角划过,端详他。
“惜儿,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放了什么?哦,好像是——曼陀罗花。”洛风依稀看见,洛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血色,转瞬即逝。
曼陀罗,又名醉心花。如用酒吞服,让人麻痹昏睡,体力全无。于性命无碍,可是于洛风而言,跟废人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