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的翻开这本书的封面,在一张薄薄的纸后面,一副图画出现在我的面前。
泛黄的草纸上用黑白的墨线画着一个奇怪的人,巨大的树枝干枯古怪从他的头顶上长出,虽然与树融为一体,但他还能用一把木耙清理零零散散落在他脚边的树叶。
窗外,对向开来的电车呼啸着与这趟车擦肩而过,会车时产生的巨大力量,使整个车厢晃动了一下,我本能的抬起头看了看窗外飞驰而过的黑影。
可就在我的目光刚刚离开书页的时候,这个奇怪的人的胳膊好像动了一下。
我又猛的回过头看向页上奇怪的人。
“是我眼花了?”
我将书翻到了后面的一页,这一页上几个毛笔书写的打字印入眼帘。
“木魅?”
下面则是几行介绍,仅此而已。
我大致的翻看了一下每一页,基本都是图画加注解,而少有几章只是图画而已,没有任何注解。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
我把书放在膝头,仔细的阅读起来,就在我的手指习惯性的划过书角的时候,一阵疼痛传来,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的扎了一下,我赶紧把那只手举到眼前,鲜血顺着我的手指一直留了下去,滴到书面上。
我赶紧将那只扎破的手指放到了嘴中,口腔中立刻充满了血腥味。
我翻来覆去,检查到底是哪里扎的我,可是除了书面上那片晕开的血迹,并没有什么。
我把手指从嘴里拿了出来,除了一个针尖大的红点,已经没有流血了。
我再次将书翻了过来,迅速的忘掉了刚刚的小插曲,继续读了起来。
在我不经意间,刚刚掉落在书面上的那片血迹被书吸了进去,慢慢消失了。
我甚至连第一页都没有读完,奇怪的事就这样发生了。
手中的书开始颤抖起来,抖到我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了,我紧张的抬起头向车厢里各个方向看去,我发现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在抖动,可是其他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睡觉,看报。
“我的眼睛是怎么了?”
我抬起一只手放到面前,看着自己抖动的手指和手掌,疑问和恐惧占满了我的内心。
突然,从书中出现了一道白光,这道光越来越宽,就像一条隧道将我身边的所有都吞噬了进去,然后,所有的一切就那样消失了。书、火车、车厢里来往的人,还有那帅气的检票员,全都消失了。
“我在哪?我是怎么了?”
我顺着这条白色的隧道开始向下坠落,很久很久,我昏昏沉沉的落到了地上。
阳光从茂密的树叶缝隙中照了下来,直直的落在我的脸上,暖暖的,耳边传来了鸟儿清脆的啼叫。
这一切将我从厚厚的树叶上唤醒,我躺在那里看了看周围的树干,都是黑白的线条。
然后才慢慢站起身,拍掉身上粘满的灰尘和碎树叶。
向周围望去,不知道为什么,我已经站在了一片茂密的树林的中央,不时有鸟儿从这棵树的树冠飞向另一棵树的树冠,扇动的双翅,带下几片落叶,慢慢的飘落到我的身边。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一身青色的和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穿在我的身上,但同样是像毛笔画出的一样。
我努力的回忆刚刚发生的事情,但是我发现已经想不起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来到的这里,也想不起来是怎么来到的这里。
就这样,我进入了一个彩色水墨画的世界,一切都是毛笔勾勒出来的,包括我已经凌乱飘洒的长发。
我轻轻的抬起脚向前走去,开始穿过无数大树组成的茂密树林,脚下的枯树叶发出破碎时的沙沙声,而黑色的树干在我身边跟着向后移动起来。
就这样,一个二维的世界开始动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我看到前面不远处,就在深林的尽头,出现了一片黄色的麦田。
田中耕作的农夫时不时的擦去额头上的汗水。
我快步的来到了麦田边,一条大路便出现在了田地的一侧。
顺着这条路向着远处眺望,山腰一座小村庄也渐渐的清晰起来。
我就像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开始向着这座小村庄走去。
“婆婆”
远远的就看到村口坐着一位年迈的老人,她双手拄着的拐杖放在交叉的双腿前。
“哎呀,是信子回来啦。”沙哑的但是富有磁性的声音从她的嘴中传了出来。
老人高兴的伸出双手紧紧的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一双干枯但是有力的手在我的后背上摩挲。
我心中的疑问顿时升起,她好像认识我?我着到底是在那?我为什么叫她“婆婆”?
我就像一个装在这幅皮囊中,看着这个不受我控制的身体再演戏一样。
“信子啊,你的父亲去田里干活了,你的母亲正在家里等你呀。”
婆婆用那双干枯的手的拉着我的手,但是我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她手心的温度。
“婆婆,你认识我啊?”
我心中揣着疑问,嘴里却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你这个傻丫头,我怎么能不认识我的信子啊。”她拍了拍我的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前往静冈县的电车上吗?
我突然想起了这一切发生之前的事情,我正在看书啊。
我正在愣愣的呆在了那里,努力想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那老婆婆突然拍了拍我的腰。
“快回家去吧,你母亲在等你呢。”
婆婆收回了双手,然后继续握着她面前的那根拐杖,脸上露出了僵硬而满意的笑容,闭上双眼继续沐浴在阳光之中。
我直起身子,看着村子中间的这条路,两边的小木屋都就像童话书里的一样,袅袅炊烟从木屋的顶子上升了起来,唯一不同的就是在一张画里。
顺着这条路,我继续向前走,双腿好像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而两边的正在劳作的大叔大娘纷纷向我招手示意,脸上同样流露出与刚刚的婆婆一样僵硬而满意的笑容。
“这是怎么了?我到底是在那?”
我任由自己的双腿带着我朝着一座木屋走去,那木屋的门口,一个妇人正在晾晒手中洗好的衣服和被褥,上面的水滴落到地上,却看不到地上的水渍。
“信子回来啦。”妇人停下了正在干的活,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快进来,你父亲给你带回来苹果了,我去给你拿。”
说完,她便转身走进了屋子里,同样,她的脸上也是那种僵硬的满意的微笑。
黑漆漆的屋门里面,她一走进去就已经看不见任何身影了,就像走进了一张黑黑的宣纸中。
没过多久,一只苍白的手就从那黑漆漆的门洞中伸了出来,胳膊伸出来时就像一只断手飘在空中,手里拿着一只红彤彤的苹果。
“快,拿上吃呀,一会你父亲回来,就可以一起吃饭了。”从那个飘着的手臂的后面传来“母亲”的话声。
我伸出手,准备接住那苹果的时候,我看到了自己手指上那刚刚受伤的地方还留着一个红色印记。
红红的苹果,是那么的逼真,只有它不是二维的,是真的,还有那手感。
我把它放到嘴边,苹果散发出的清香已经顺着我的鼻腔,冲击着我的嗅觉。
我禁不起它的诱惑,一口咬了下去。
“太甜了。”我站在门口突然感慨道。
那个妇人从屋子里闪了出来,还是那身装扮。
走到院中间继续去晾晒木盆中的衣物了,而她的脸上也是那僵硬满意的笑容。
奇怪,这里的人怎么都是这样的笑容啊,我到底是在哪?
“信子回来啦?”
我猛的回头朝着叫我的方向看去,一群农夫模样,带着大草帽,肩上扛着锄头的一群男人向这个方向走来,其中的一个人,他应该就是我的“父亲”了。
我看着他走到了院子中,将锄头立在了房门口,便弯腰走进了那个黑漆漆的房子里,同样就像钻进了黑纸中。
随后,那个妇人也跟了进去。
“信子,快进来吃饭了。”男人在里面喊。
我站在门口努力的想看清里面的模样,可是,怎么也看不到,就像堵住了双眼一样,而里面完全是黑漆漆的,黑的吓人。
而手中被我咬了一口的苹果也不翼而飞了。
“信子,快进来吃饭,站在门口干嘛呢?”他已经不耐烦了。
无奈之下,我只好壮着胆子走了进去。
踏进门的一瞬间,我脚下一空,摔了下去,在黑暗中下落,只能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突然,我醒了过来。
我努力的大声呼叫,可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还是在我来时的那片树林里,一样的阳光从树叶中照射到我的脸上,几只鸟从头顶上飞过,带下了几片树叶,旋转着落向地面。
我缓慢的坐起身,随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头痛,头痛欲裂。
我痛苦的用手按着头大叫着,而就在下一秒那疼痛的感觉消失了。
我缓慢的抬起头,而就在我的脸前,村口的婆婆坐在一张竹椅上,她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支着手中的拐棍看着我,我能感觉到她的冰冷呼吸已经吹到了我的脸上。
她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僵硬满意的笑容,不,应该是僵硬而贪婪的笑容。
我吓的坐在地上连忙向后退去,没有退出多远,后背就撞到了一棵大树上。
那棵大树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颤抖着树干,树叶落了一地,落了我一身。
我慢慢的回过头,向身后看去,身后出现了那棵树,只剩后半个躯干了,树的身上还留着一把斧头,而前半个躯干已经被全部砍没了。
我吓的站起身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想要逃离这里。
跑了很久,我又回到了田边的那条小路上。
天空突然就暗了下来,远处的村庄,已经火光冲天,木柴燃烧时的噼噼叭叭声顺着山谷传向远方,整个村子都被点燃了,天空则被印成了红色。
村口处,黑漆漆的一群人向着我的这个方向跑来,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莎莎的脚步声。
我转过身,看了看那深邃漆黑的树林,果断向着对面田地里跑去。
我想大声的呼救,可是只能张开嘴,却无法发出声音,好像这时的世界被调成了静音一样。
田地的泥水拽着我的脚,每跑一步就陷的更深,直到我已经被完全淹没在淤泥中,我使劲的挣扎,但是陷得越深,到最后只有脖子露在外面,而且已经感到无法呼吸了。
村子里的人,将我团团围住,他们的脸上,都是一个样子,那凝固的贪婪的笑容。
我被人们的七手八脚的从泥中拽了出来,然后举过了头顶。
我能感觉到他们在撕扯着我的身体,撕扯着我的头发。
我大声的呼救,恐惧让我全身不停的颤抖,但依然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些村民抬着我慢慢的走到树林中,一边走嘴里一边低声的吼着什么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就将我扔到了那颗刚刚逃离的大树的面前。
我无力的蜷缩在地上,看着黑色的夜空中,那大树颤抖着树枝,慢慢的向我伸来,将我彻底包裹了起来。
树枝插入了我的皮肤,吮吸着我血管中的每一滴血,看着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慢慢的干瘪了下去,直到变成了一具干枯的尸体。
突然,列车一晃,我惊醒了,手中的书随之掉到了地上,我已经分不清刚刚的是梦还是真实,车厢中播报着下一站的名称,列车员从我身边匆忙的走过,我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水味道。
橘子味。
我从地上把书捡了起来,翻开第一页,那书页的中间,夹着一片绿色的树叶。
-王倩,这些就是我在火车上遇到的事情,现在,我已经在静冈县的旅店中了。那片树叶还在我的手中,一切安好。我在静冈县图书馆中,我查阅了所有的记录,当年从上海出发的军人中的确有一波来到了静冈这里,可是从记录上看,没有姓赤纲的一家人,看来我要继续向东,去东京找找线索吧。
勿念。-
注:
木魅:又名木灵、木魂,是寄宿在树木中里的精灵。木魅的外表和普通的树木差不多,但它可以在山中灵活的穿梭活动。据老人讲,具有强大灵力的木魅并不会主动伤害人类,但是如果有人想要砍掉它,那个人就会突然腹痛,而且伐木的人和其所在的地区的人都会遭受极大的灾难和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