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酒馆里依然有几个酒蒙子还在意兴阑珊地喝着,罗曼人是一个从小在酒缸里泡大的族群,尤其是男人,每天要是不喝够二斤冰落桑酒,浑身都不自在。
冰落桑酒是罗曼人用坤罗河的水酿出来的粮食酒,醇香透彻,适量饮用可强健体魄,祛病排毒,与其说是酒,倒不如说是一种特有的养生饮品。
话收回来,看着倒在地上这个浑身是血的家伙,酒屋里一大半人都没认出是谁,直到他们走上前,将其脸上的血迹擦干净,众人方才弄清楚这是鲍文!
于是,本就不大的酒屋立刻燥闹了起来,酒鬼们议论纷纷。
三两个人把鲍文扶起,放到了一张脏乱的酒桌上,一个名叫利托的老酒鬼拍了拍鲍文那满是血迹的脸,想把鲍文打得清醒一些。
利托是个结巴,他慌慌张张地问道:“怎,怎,怎么,少,少了一个,回来?”
“水——水”鲍文的气息微弱,憋足了劲才挤出两个字。
酒馆里的跑堂小伙计乔西不敢耽搁,立刻倒了一杯清水递过来。
鲍文喝了两口,又洒了两口,他缓了几口粗气,断断续续地说:“有,有赤兽!把他,吃,吃了!”
说完,鲍文忽然长吁一口气,脑袋向旁边一栽,竟然直接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能看出来,他几乎用尽了最后一股气力,才跑回到酒馆。
“嚯!”酒屋内立刻传出了整齐的惊愕声!
一时间,这群罗曼人像炸了锅一样乱作一团,酒鬼们有的慌张,有的惊恐,有的目光呆滞,有的在酒劲的作用下竟然不知缘由地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从柜台后走出一位白胡子老者,看着约莫七十多岁,他似乎也喝了不少酒,脚底下并不利索,处于一种微醺的状态。
这位老者正是这个酒馆的老板,他经营这个酒馆足足快二十年了。
老者皱了皱眉,端着酒缸,颤颤巍巍地用手擦了擦胡子上的酒沫子,挤出了全部的力气,“砰砰!”地敲了两下木吧台。他手里那心爱的铜缸,都被他敲出了一个大凹陷,但他也顾不得去理会。
随即,酒屋内的燥闹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老者。
老者虽然年岁已高,但说起话来依然底气十足。
老者:“一群没头没脑的林鸡!”
林鸡是罗曼人最常捕猎的禽类,它肉质鲜美,肉蛋白丰富,是罗曼人主要的食物来源之一。
由于林鸡的警觉性非常低,罗曼人只要慢慢地过去,只要步伐不要太快,林鸡就不会跑,乖乖地等人来捉它。所以说,林鸡没头没脑,意识不到危险性,老者也用它来比喻屋里的酒鬼们。
老者:“弩箭都碰到你们太阳穴了,还不知道吗!乔西,快去报告图门左郡守!”
老者的话音刚落,店伙计乔西便应了一声,随即迈着轻盈的步伐,像一阵风一样,推门跑出了酒屋,他对老者的话言听计从。
乔西是一个孤儿,从小被老者抚养长大,他很尊敬并听从老者。他不敢耽搁,立刻飞奔向十几里外的万和郡,向那里的罗曼军队报告去了。
乔西的头上一直戴着一顶破旧的灰黑色官帽,帽上插着一个黑簪,黑簪上依稀还能看出模糊的花纹,被他擦拭得很干净,能看出,乔西很爱惜这个官帽。
当然,他可不是什么官,这是他几年前从别地捡来的,一直没舍得扔便戴在了头上,他一直是一个官迷,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当一名大官。
戴官帽本是触犯帝国刑律的行为,好在这里是个边塞地区,平日里很少有外人来,酒鬼们都很是相熟也从不过问,毕竟比起官帽,洛桑酒对酒鬼们更有吸引力。
此刻,天已微亮,但仍然擦着一层黑。
老者哆哆嗦嗦地拄着拐杖,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窗前,慷慨激昂地喊道:
“罗曼族的小伙子们!我知道赤兽一定存在,否则,为什么英明的图门左将军要不断延长加固城防工事?否则,为什么将军不断在城内城外练兵演习?就是在防着这东西!”
老者年轻时是一位城里的小官员,但不知为何被贬为下民,后又在这里建了这个小酒馆作为营生。
也许好多年没有当众讲话了,这次他终于抓到一次机会,在众人面前展示自己。老者与酒馆里的工人们关系十分的交好,他的性格根本不像个七八十岁的老人,很是活泼健谈,与这里做工的年轻人如同龄的兄弟一般。
老者继续说道:“可你们不要怕,我们的身后,有两万名英勇的罗曼战士在守护着万和郡!我们的身后——”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来到“身后”这两个字时,身后的窗户突然被猛地击碎,两只红黑色的大手飞快地从窗外伸进来,这双手如同干枯的老木枝,丝毫不差地抓住了老者的脖子,一把便将他拖拽出了窗外!
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迅猛,老者甚至连句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在众人眼前,被拽出了酒馆,没了踪影!
喝得酩酊大醉的酒鬼们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他们完全看呆了,数目相对,脸上写满了惊愕。
三五个数的功夫,他们才回过了神,随手抓起身边的酒瓶子、凳子、卡牌等物件,晃晃悠悠地奔出了酒屋,想去营救老者。
这会,朝阳已经开始露了出了边缘,屋外凄冷得很。偶尔吹过几股凉风,枯枝败草在地面上随风飘动,发出唰唰的声音,四下看去,就再无别的动静了。
众人聚在一起不知所措,他们不敢往远处跑,更不知应该到哪里去救老者。
这位方才还激励大家斗志的白胡子老头,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消失在了枯山之中。
一个时辰后,远处终于传来了愈发清晰的马蹄声。
“啪塔啪塔啪塔!”
远远望去,一队人马正火速地向酒馆奔来,人马身后腾升起了一道灰烟,直接延伸到了万和郡那高大的城门之下。
人马来到了酒馆之外,大概有二十几个人,除了跑在最前面的乔西,这些人各个身着罗曼军装,显得威风凛凛。
乔西下马,酒鬼们纷纷用不安的眼神看着他,而后又似乎在逃避他的目光,仿佛有什么话不忍心告诉他。
乔西观察到了那破损的窗户,一种不祥的预感忽地涌上心头。他四下打量一番,并没有在人群中看到那白胡子老者,这让他变得更加慌张,心里愈发忐忑。
他穿过人群走进酒屋,边走边喊:“老头,老头!”
乔西转了一圈,依然没有看到老者的身影,他开始慌了,大声问向众人:“这老头去哪了?老头呢?”
“老头”这个词,是乔西对白胡子老者的专门称呼,玩笑般但又不失亲密,老者也总是欣然接受着这个称呼。
结巴利托走到了乔西面前,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指了指那破损的窗户。
乔西:“你快说,怎么回事?”
利托:“他,他被,被一个,东,东,东西,给,给抓,抓走了!”他说话磕磕巴巴,急得乔西满头大汗。
乔西:“什么?抓到哪去了?!”乔西忽地抓住利托的衣襟,情绪已然变得异常的激动。
乔西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老者在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便开始抚养他,这恩情早已超过了他的亲生父母,他无法接受老者出什么意外。
这时,士兵们已纷纷下马,带头的是一个面色黝黑,满脸横肉,身材如同车轴一般的猛将,这个人叫做凌渡。
凌渡一把便打掉乔西抓住利托的手,用粗犷的嗓音呵斥道:“同族人,不要自相攻击!那老头十有八九被弄死了。”
听到这句话,乔西的脑袋嗡的一下,如同五雷轰顶,险些栽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