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西顶着那一双双踩下来的腿脚,一阵阵疼痛传来,让他以为自己的命将了结在南城门了。想着自己没被赤兽杀死,却被同族人给踩死,乔西真是感到造化弄人。
正在这时,他的后面出现了一个宽阔厚重的身影,这人的身材很是魁梧,只听他大吼一声,憋足了劲,弓着身子死死地站在二人身后护着他们,城墙一样的肩背敦实地挡住了冲来的人群。
这人的双手先后搀起了乔西和女孩,随即拖着二人,使出惊人的蛮力,带着他们冲出了城门。
乔西的心中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他紧赶了几步,终于冲出了人群逃出生天,来到了远处的空地上。
这会,那位女孩也清醒过来了,她的身上多处受伤,状况似乎不是很好。
乔西看到,这个女孩的年纪与自己相仿,虽然她的脸上蹭了几块灰土,但仍能透过那灰土看到女孩白皙的皮肤和样貌。
她的五官十分精致,眼睛如同两颗明月,闪着璀璨的光。
这一眼,让少年乔西的心开始慌乱起来。
他从小在万和郡城外的酒馆长大,虽然偶尔会进城采购一些酒品物资,但接触的女人多是些商贩老妇,纵然也有些年轻的女子,但从未见过长相如此精致柔美的女孩,他更没有跟这样的姑娘讲过话,一时间,乔西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乔西:“你,你没事吧?”
“伤成这样还能没事?”那位救出乔西和女孩的壮汉说道。
乔西仔细一打量,这个“壮汉”虽然身材高大,但相貌看起来却十分的稚嫩,似乎比乔西的年纪还要小,年轻的脸庞与他那魁梧的身材很不相符。
乔西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说:“谢谢你,小兄弟!”
“小兄弟?你看我哪里小了,你这个人还挺逗的,你应该管我叫大哥。”这个“壮汉”没太客气地回道。
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方虎,是女孩的弟弟,人们都直接呼他为胖虎。
“胖虎,不要无理!”女孩训斥着方虎,紧跟着,又对乔西说道:“谢谢你,刚才冒着危险救我。”
“没,没事。”乔西故作镇定,内心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你很勇敢,救了我姐姐,我叫方虎,别人都管我叫胖虎,你叫什么?”方虎是一个很有江湖气的孩子,虽然说话很直,想到哪,说到哪,但并没有什么坏心眼,他很痛快地问着。
“乔西,我叫乔西。”
“乔西——瞧,你,这,东,西!哈哈,你这名字挺有意思!”方虎竟然拿乔西的名字开起了玩笑,在这样危险的时刻,他依然保持着幽默和积极的心态,同时,他也希望借此能为自己的姐姐找回一个好心情。
“又乱说!”女孩温柔地“呵斥”着方虎。
她的名字叫做贝雪,并不姓方。
贝雪和方虎的父母在给她们起名字的时候,特意用了两个姓氏,但她们的的确确是亲生姐弟。
一家人有着不同的姓氏在当时的加醍帝国很常见,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帝国那残忍的连诛政策。
在连诛政策中,家族中一旦有人受到重刑,全家族的人都要跟着受死,但如果有着不同的姓氏,便有很大机会可以免受牵连,起码能逃跑保命。
“我叫贝雪。你有亲人吗?有地方可去吗?”这女孩向谷龙沐问道,她说完,便咳嗦了起来。
刚才的踩踏对贝雪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伤害,胖虎赶忙上来拍打姐姐的后背两下,姐弟二人的感情很好,相互关照着。
“我,我有个朋友,但现在不知道在哪,也不知道死活了。我的亲人,我爷被赤兽给——”乔西说到这,便不再言语了,想到把他养大的老头,他又伤心起来。
“那你跟我们走吧,我们在西坛村有亲人,你跟我们一起去避避难吧。”在看到乔西拼命救相救后,贝雪已经将乔西当成了朋友,放下了这乱世中本该有的防备。
“嗯……我——”
乔西没有预料到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他同时也在惦记着酒鬼利托,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自从在小巷分开后,他再也没有遇到过利托,也不知他是死是活。
“怎么?你还不情愿?呵!姐,这家伙还挺能装,我姐可从来没邀请过别人跟我们在一块,尤其是男——”胖虎憨憨地说道,却被贝雪给打断了。
“你要是有别的去处更好,那,谢谢你,我跟胖虎要走了,你也尽快离开这吧。”贝雪说完,便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土,带着胖虎转身向东走去。
乔西的勇敢的形象给了贝雪很好的印象,情窦初开的年纪,她的确对乔西有一点点动心,但看到乔西犹豫的态度,她认为乔西并不对她感冒,是在委婉地拒绝她。
于是,贝雪便断了这个念头。
乔西站在原地,四下望去,想在这慌乱的人潮之中找到利托,如同大海捞针,况且利托是否还活着都无法去证实。
乔西唯一的“家”就是那枯山附近的小酒馆,这个时刻,他更不可能冒险返回酒馆,那简直是死路一条。可是,除了那里,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
想到这,乔西狠下了心,他望了望脚下这片熟悉的土地,眼中忽然泛起了泪水。
他在心里咬着牙,向这片故土告了别,随即转过头,向已经走远的贝雪和胖虎大喊一声:
“等等我!”紧接着,他便奔向二人。
“我跟你们走!”乔西跟了上来,向贝雪说道。
胖虎仿佛有些不乐意,没带好气地说:“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还好,我们的干粮带的够多。”贝雪微笑着说,她接纳了乔西。
贝雪的笑容,仿佛是乔西长这么大见过的最美的笑容了,他的心里仿佛开出了一只小花,让那原本如死灰的生活里,再次燃起了希望。
三个年轻人,在前路一片渺茫的情况下,就这样抱着团奔向了西坛村。
一轮血色的朝阳慢慢从山边升起,一夜的血战已经过去,除了偶尔会传来几声喊杀和哀嚎,万和郡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万和郡被战火烧灼得满目疮痍,已完全被赤兽占领控制,近一万名罗曼守军被屠杀殆尽。
城中那还未燃尽的房屋瓦砾飘出缕缕黑烟,偶尔有几个慌乱的百姓抱着孩子跑过,他们如同无头的苍蝇,不知去向何方。
几条疯狗低着头在啃食着什么,许是那死人的尸体,它们因为分配不均时不时地撕咬在一起。
公鸡咯咯咯地叫嚷着,脖颈后的毛羽蓬松而立起,一副到处掐架的模样。
这会,赤兽之王玛凰打发走了身后那些跟随自己的兽子,孤身走到了万和郡城中深处,来到一个破败的小巷子之前。
这条巷子败草丛生,巷里有五户房子连城了一排,园内的荒草已然窜出一人多高,整个巷子里,没有一家有人居住。
一阵凄风吹过,将那荒草吹得沙沙响,平添了不少萧条之意。
玛凰仿佛对这里很是熟悉,它走到最里面的那间房前,站在院门口,抬眼望着半塌的房屋,看着那残垣断壁,玛凰粗陋阴邪的脸上竟然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痛。
玛凰对这里仿佛很是熟悉,它轻轻推开院门,往日的回忆立刻涌上心头。
那个雨夜、那个聪明乖巧的女儿、那贤惠老实的婆娘跃然在目,一切仿佛又回到了那平静又安定祥和的多年之前。
忽然,种种不堪的场面迅速地涌入心头,它矜了矜鼻子,哪怕过去这么多年,那痛苦里夹杂的悲愤和屈辱却从未消散。
玛凰的表情忽地变得狰狞起来,眼中又升腾起了煞气,它轻轻折出了一根荒草捏在手中,随即轻轻一吹,这草便立刻化成了灰烬,被一股阴风给吹走了。
玛凰的眼角流出了半滴泪水,很快便被风给带走飘远,它的内心里似乎藏着十分痛苦的往事,就发生在这破败的院落里。它不愿再去想,转过身,将痛苦深深埋在心底,默默地离开了这条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