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卯望着林正峰的背影,怒火无处发泄,转身一脚踹在柜台上。
他招手唤过崔十八:“这个姓林的什么来历?怎么这么楞?”
崔十八皱着眉头:“听说是从州府下来的,估计在州里得罪了什么人吧?”
崔卯狠狠地道:“回头让家里查一下,不给我面子,就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
崔十八朝李昱和林阿月努努嘴:“少爷,那这两位?”
崔卯没好气地拍了他脑袋一下:“家里说了,最近不让乱来。现在衙门都惊动了,还惹上了这么一位头铁的县尉,还能怎么样?走呗!”
他转过身,笑眯眯地对林阿月道:“小姑娘,少爷看上你是你的荣幸。怎么样,再给你一次机会,跟少爷走吧?”
林阿月瞪了他一眼:“你做梦!这大街上谁不知道你是个坏蛋。”
崔卯收了笑容:“小丫头,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这帮盐腿子,占了我们家盐场,抖起来了是吧?我告诉你们,别得意。过不了几天,你们就要求着我们家收回去。到时候啊,我要你爬着进我们家求我。哼!”转身带着狗腿们扬长而去。
曲江涛看了李昱一眼,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追崔卯去了。
林阿月扑了出来,跑到李昱身边,小脸上全是紧张之情:“先生,你没事儿吧?”
李昱颇为感动,这小姑娘对他可真好。他伸手摸摸林阿月的脑袋,柔声道:“没事儿,放心吧。”
林阿月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弄得娇躯微软,脸上一红,正要说什么,柜台后面的那个人又探出了脑袋,嚷嚷:“贺氏,我们家花瓶被打碎了,你得赔我们呀!”
贺氏一听不乐意了:“跟我们什么关系,有能耐找崔家去啊!”
两人吵将起来。
李昱和林阿月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贺氏怒道:“死丫头,还笑!赶紧给我回来!”
林阿月娇憨地吐了一下舌头,转身跑开:“先生,我明天就给你送那凉茶的方儿!”
西盐街又恢复了正常。
李昱叹了口气,信步向杏林堂走去。
刚才,自己好像打架了?还和一位三品高手交手?而且似乎打得还不错?
自己真是越来越神奇了啊,以前到底是干嘛的?
杏林堂很快就到了。
杏林堂分前后两进。前面是药铺,后面是几间隔开的小诊室,每个诊室都有医生坐诊。萧玉蓉的诊室是左边第三间。
跟柜台的伙计打了个招呼,穿过扑鼻的药香,李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第三间诊室外边。透过窗格看进去,萧玉蓉正在给一个中年模样的妇人看病。她玉容恬静,杏眼微阖,玉指轻舒,正搭在患者右手脉门上,仔细地感知她的脉象。
仿佛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萧玉蓉微微睁开眼睛,往外看去,见到李昱站在门外,俏脸上顿时露出了欢喜的笑容。她朝他轻轻地眨了下眼,旋即又闭上眼,专心号脉,只是,俏脸上的那一抹微笑,始终不曾散去。
号完脉,她又看了看患者的舌头,再问了些问题,然后开始提笔开方。
患者担心地问:“萧大夫,怎么样啊?我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总咳嗽,尤其是入秋以后。这不,马上夏天就过去了,一想到又要整天咳嗽啊,我都不想过秋天了。”
萧玉蓉抿嘴一笑:“王婶儿,你不用太担心,这是肺虚引起的咳嗽,我给你开一副补肺汤。你舌苔淡而脉象虚弱,用这方剂最适合不过。”
王婶儿犹豫了一下,说道:“萧大夫,不瞒您说,这补肺汤啊,以前其他大夫也给我开过,没有什么效果啊。”
萧玉蓉柔声道:“别着急,这补肺汤是主药,还有一味辅药。这国药呢,讲究君臣佐使。你以前服用没效果,多半是缺了这辅药。”
王婶儿恍然:“哦,那您快把这辅药也写下来吧。我好一起去抓药。”
萧玉蓉微笑道:“别急,这辅药啊,不用在店里抓。你自己家里就有,名唤水泼蛋。在锅里把水烧开后,打一个鸡蛋进去,记得不要打散,保持鸡蛋的形状,等蛋白凝固,蛋黄还是稀的时候,捞出就可以了。每天早晨空腹时吃一个,然后再服主药。七天后主药就可以停了,但是这水泼蛋却要坚持吃一个月,必可见效。”
王婶儿将信将疑:“这不是煮鸡蛋差不多吗?能有用吗?”
萧玉蓉解释道:“这水泼蛋可不简单。药经上说,蛋白又叫鸡子白,入肺经,滋养肺阴。蛋黄又叫鸡子黄,入脾胃经,补养脾精。脾胃的五行为土,肺的五行为金,土可生金。所以肺相当于脾胃的子。国医讲究子虚则补其母,所以吃水泼蛋是可以见效的。”
王婶儿这才放心地去抓药了。
李昱走进诊室,笑道:“可以走了么?”
萧玉蓉喜孜孜地站了起来:“等我收拾一下。”
李昱看着萧玉蓉在忙碌,随口问道:“你为什么要给那个王婶儿开补肺汤啊?她这种常年咳嗽,坚持吃水泼蛋或许能够有效,但是这个补肺汤对她基本没用啊。”
萧玉蓉回头嫣然一笑:“王婶儿这人思虑较重,我如果只给她开水泼蛋的话,她是不会坚持吃的。”
说话间,萧玉蓉已经收拾完毕,李昱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箱,不小心碰到了手上的痛处,不由得一缩。
萧玉蓉关心地问:“怎么了?”
李昱摇摇头:“没什么。”
“昱哥哥—”萧玉蓉拉长了声调,不满地看着他。
李昱只好伸出手来,手背上有两处淤青。
萧玉蓉取过药箱:“坐下,我给你擦一下药。再说说怎么回事。”
李昱乖乖坐下,任萧玉蓉在他手上涂涂抹抹,一边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玉蓉听得眼睛发亮:“这么说,你的记忆又开始恢复了?让我好好想一想。这回你恢复的是身体的记忆,那个姓曲的既然说你是武士,那你以前肯定是个高手。昱哥哥,我突然有个好主意。”
李昱问道:“什么好主意?”
萧玉蓉笑眯眯地道:“你想啊,秦楚两国三品以上的高手虽然多如牛毛,但是三品以上的少年高手可真不算太多。而且品级越高,这范围就越小。”
李昱一听,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别看萧玉蓉温柔可人,一旦进入研究状态,那就跟换了一个人一样,严格而执着。之前她做的那些记忆恢复试验给他留下的阴影可不小,所以赶紧拒绝:“不行,想都不要想。”
萧玉蓉拽着李昱的衣袖摇了摇,玉脸上突然间涌现出柔媚的神情,腻声道:“昱哥哥,人家也是为你好嘛。”
李昱打了个寒颤,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马上举手投降,摆出一副可怜状:“怕了你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可告诉你,我感觉这回身体的记忆并不稳定,好像时灵时不灵的,不是我能主动控制的,你可得悠着点儿。”
萧玉蓉“噗哧”一笑,收回了手:“这才是好昱哥哥呢。”又伸出手去,轻轻地在他手上淤肿出揉了揉,轻声道:“还疼吗?”
李昱轻笑道:“本来还挺疼的,被你摸摸,哦不,抹抹,就不疼了。”
萧玉蓉嗔道:“油嘴滑舌。”纤手顺着手背下滑,轻轻地握住了李昱的手指:“咱们回家吧。”
李昱心神一荡,手腕翻转,握住了她的柔荑,只觉得手中温润柔滑,就仿佛握住了一片云似的,他的心也跟云一样飘了起来。
空气突然间安静了下来。
李昱突然觉得口有点儿干,心跳有点儿快。
萧玉蓉低着头,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一抹红晕悄悄地爬上了她的娇靥。
过了不知多久,萧玉蓉轻轻地抽回了手,柔声道:“咱们该回了,一会儿医馆就要闭门了。”
李昱“哦”了一声,体味着方才掌中的柔软,有点儿茫然若失的感觉,一时忘记了回答。
萧玉蓉瞟了他一眼,递过药箱,让李昱背上,然后悄悄地伸出手去,在衣袖底下抓住了他的食指,悄声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诊室。药房的伙计们看到平日里温柔严肃的萧大夫像个小媳妇一样跟着李昱走,纷纷投以打趣的目光,弄得萧玉蓉羞涩不已,不过饶是如此,她也没有松开手。
临出店门时,萧玉蓉想起了一件事,扯了李昱一下,两人停了下来。她转身对伙计们说:“明天早上我要上青岩山采药,就不来了。麻烦大家跟馆主说一声。”
伙计们纷纷应诺。
两人这才手牵手地离去,慢慢消失在街角。
林正峰站在杏林堂隔壁的铺子外,阴着脸看着萧玉蓉和李昱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恼怒异常。
他本是延州巡检使,负责延北盐场的生产和运输安全,和杨家经常发生冲突。朝廷收回延南、延北两盐场时,被州里某位与杨家沆瀣一气的官员扣了顶帽子,下放到青阳县当县尉。
初到青阳,他当真是满腹悲愤,也不想管事,每日里只是借酒浇愁。直到三月初的一天,他因宿酒未醒,偶然间来这杏林堂买醒酒汤,见到了正在坐堂的萧玉蓉,登时惊为天人,酒一下子就醒了,他发誓要把她追到手。
打那以后,他重新振作起来,加强了这条街的巡逻。同时隔三差五地去杏林堂转转,倒也和萧玉蓉混了个脸熟。杏林堂装修的那半个月,见不到萧玉蓉,可真把他给熬的,爱慕之情再也按捺不下。
刚刚听说萧玉蓉今天终于出诊了,他便兴冲冲地扔下队伍前来,想能不能找个理由请萧玉蓉吃个饭,然后再找机会表达一下自己的爱慕之情。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他刚从街角转出来,就看到了萧玉蓉和李昱两人一前一后地牵着手,迎着夕阳回家的一幕。他的心碎成了片片。
他的爱情,还没有出生,便已宣告死亡。
他呆呆地站在那里,脸上神情百变。先是痛苦,然后失落,接着茫然,渐渐地,双眉拧起,脸上全是痛恨,还有狰狞。
他恨恨地一跺脚,转身离去。
一定要想办法收拾了那个小子!萧玉蓉是我的!
青岩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