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阿岚看了一眼略有出神的孙耀,又转过头看了看追兵的方向,用力摇了摇头,使自己从往事中解脱出来,保持清醒,随后转过身去。她轻轻地抚摸了一下这颗高大枣树的树干,抬头望着枝桠杂乱的树冠,而后将马刀别在腰间,一个纵身越上树身,在一个粗壮的树杈上借了一下力,便登上了树冠。
孙耀听到衣袂破空声,方才从母亲陈述的往事中缓过神来,在树下向上仰望,借着月光,只见到母亲的身影在繁乱的树杈中影影绰绰的忽隐忽现,不多时,一些手指粗细的树枝便从树上被抛了下来。
等母亲从树上下来时,孙耀已经捡拾了不少的树枝,他疑惑的问道“娘,这些树枝要用来干嘛?”
阿岚四周打探了一下,转过头急匆匆的对孙耀说道“耀儿,一会儿娘怎么做,你就怎么做,看好了。”
说着话,阿岚从腰间抽出马刀,从孙耀怀中抽出一根树枝,斜着刀口手起刀落,树枝一端便被削成了尖锐的箭头形状,而后寻了个两树空挡,行人落脚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清理开地上的落叶,将尖树枝插入地下,而后再用落叶伪装起来。
孙耀虽然只有九岁,但是天资聪颖,一眼便已看透。此举用来杀人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一脚踩上的话,恐怕脚掌就要被插个对穿,长距离,快速度的追杀肯定是做不到了。而且一旦有人因此而受伤,对方势必要小心前行,追杀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下来了。如果一个伤兵再配一个人照顾的话,那么......
阿岚看到孙耀眼中寒光闪动,心中会意,转身说道“快走,路上再布置一些。”
孙耀点了点头,随母亲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身形,转过头来对着追兵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嘀咕道“便宜你们这群畜生了。”话毕,转头随着母亲飞奔而去。
孙启靠坐在一棵大树下,对着阿岚和孙耀去的方向不时的张望着,西斜的月光透过树叶和树杈,丝丝点点的映照在他的眉头,照出了眉头间的几分焦虑。
他回头望了望正在忙碌的二人,最后一个陷阱已经开始收尾了,孙启的目光不自觉的落在小墨的身上,心中十分庆幸留下了这个孩子,也十分震惊于这个孩子对机关巧术的天赋和对丛林万物的认知。比如一个简单的地刺,孙启只是吩咐将削尖的硬木插入地下,而后做一些简单的伪装即可,但小墨当即提出,若人行走时不抬脚,而是趟着地走,那这陷阱便毫无用处了,不如挖一浅坑,将几枚硬木刺固定在坑底,而后表面附上令人麻痹的草药汁液,再用脆树枝和落叶覆盖表面,那这个陷阱所发挥的功用将大大提升。再比如,将长满倒刺的粗藤做成活扣,扣内放置一个触发点,只要一脚踩上,便能将人脚踝扣死,将此人向后拖拽,把此人后面的队伍撞得人仰马翻。再比如,地上的一种黄色的小野花和一种树的树皮混合燃烧,冒出的烟轻如薄雾,清香异常,却能让人胸闷呕吐,心悸气短,再比如......
好吧,我们的孙大将军沦为了看客,而铁蛋则沦为了苦力。
“小墨,你到底是啥玩意儿变得呀?你不会是附近的狐仙来解救我们来了吧?”铁蛋笑嘻嘻的从怀中抽出一根削好的尖树枝,递了过去。
“嘻嘻”小墨冲铁蛋做了一个鬼脸,接过树枝后在尖端涂抹上药汁,一边小心翼翼的放置在机关处,一边傲娇的说道“我娘说过,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狐仙,那都是骗人的。”
“那这些东西都是你娘教给你的?”铁蛋环顾四周,又指了指坑中捣好的墨绿色的草药。
“不全是,我爹教我机关数术,逻辑道理;我娘教我辨识百草,天象阵法。”小墨一边完善陷阱,一边说道。
“那你爹娘呢?”铁蛋话一出口便觉失言,对啊,有娘的孩子谁会一个人流浪野外。果然,小墨脸一黑,将放有草药的土坑埋好,用落叶将陷阱以及痕迹伪装好便扁着嘴巴离开了,走到孙启的身边,气鼓鼓的坐下,双目含泪,抱着膝盖不再说话了。
铁蛋见状不再嬉笑,小跑过来坐在小墨的对面,狠狠地打了自己嘴巴一下,气恼地说道“都怪我,都是我这张臭嘴。”随即讨好的说道“小墨不气,不哭。你爹娘死了,还有我这个哥哥啊......”
“哇......”小墨闻言再也忍不住,将头深深的埋在弯曲的膝盖里,一边痛哭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他们没有死,他们只是不要我了,他们讨厌我,把我一个人扔在草垛里......”
铁蛋懊悔的抽了自己一巴掌,抓耳挠腮的也想不出什么劝解的话,只好将求助的眼神望向孙启,只见孙启慈爱的伸出手掌,轻轻抚摸着小墨的后背,轻声道“不爱你,会教授你机关数术,逻辑道理,百草药理,天象阵法吗?孩子,人生在世,许多事情不能兼顾,更有许多事情身不由己,相信我,他们会来找你的。”
“真的吗?”小墨梨花带雨的抬起头,红肿的眼中带着希望和疑虑和孙启对视着,仿佛要从孙启的眼中看出什么。
“真的。不过如果你的眼睛肿成桃子,嘴巴扁成贝壳,那他们可能会伤心的。”
小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摸着自己的眼睛和嘴巴,心虚的反驳道“不会肿成桃子的,也不会扁成贝壳,对不对?”
“对对对对对”铁蛋头点地犹如小鸡啄米,嘴里一下秃噜出好多对字,有些滑稽的表情和话语终于使得小墨破涕为笑。
铁蛋一个敬佩的眼神朝孙启望去,却看见孙启的笑容慢慢隐去,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怎么了?启哥,有什么不对吗?”
“是腥臭味,应该是什么野兽。”小墨抽了抽鼻子,畏惧的往孙启身边靠了靠。
“不要慌,一旦有事就往树上爬,知道了吗?”孙启边嘱咐边拾起身边一根削尖的硬木,缓缓地站了起来,正在这时,一阵衣袂破空声夹杂着人奔跑时的喘息声由远及近,孙启心念一动,对地上的两人说道“是阿岚和耀儿回来了,你们两个去接他们过来,别让他们误触陷阱。”
“可是启哥,你一个人......”铁蛋站起来话未说完,就被孙启抬手打断,只见他缓缓地转过身,望着林中黑暗处,有几抹绿光伴随着低声的狼嚎犹如鬼火般忽隐忽现,徘徊不定,似乎是在犹豫,又似乎是在试探。
“快去!”
铁蛋拉着小墨走开了,狼群似乎胆气壮了一点,缓慢的向着孙启靠近着。但是很快,它们便停了下来,因为四个人影先后落在孙启的身边,也是一声不吭,就那么沉默的站在那里。人和狼,一瞬间似乎定格了,除了风吹落叶的沙沙声,再无动静。
正在这时,一阵嘈杂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有哀嚎,也有好多人在叫骂,孙启一行人自然知道那是自己给追兵预伏的手段起了作用,只见他咧嘴一笑,大喝一声,手执硬木刺就向着狼群冲了过去。
狼群本就被远处的声响所惊动,再看对面冲锋而来的几人,顿时不再犹豫,转头钻进了黑暗的树林中。
秋风萧瑟,将黄绿相间的落叶从树梢带到树根。本就隐秘的陷阱越发的融入到了这片树林中,再无丝毫痕迹可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