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乃是我国古代著名的思想学派之一,世人皆知,在此不做赘述。单说那周岚,虽是女儿身,但从小便喜武轻文,即便在家人强迫之下,也只习得部分儒家著作,哪里知晓墨家学术,不免心中阵阵尴尬。
果然,周岚尴尬的笑了笑,回道“我对墨家了解不多,但也知典籍之中有‘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的说法,如此看来,墨家学识当为世之显学。只是,自从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墨家便很少再出现在世人的眼前,慢慢的被世人所遗忘。”
赵曼轻叹口气,说道“阿岚嫂子所言不错,自世间独尊儒术之后,我墨家便日渐衰弱,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墨家内部便开始出现了三个分支。”
“三个分支?难道,是墨家内部对于墨家的哲学思想有了分歧?”
“那倒不是,墨家所有人,从未对墨家的主张有过任何异议,只是对于如何实现墨家主张的方式,有了不同的见解。其中一部分人认为,若要推广墨家主张,当应入庙堂而近君主,通过影响朝廷而向世间普及墨家思想,这部分人被称为墨仕;另外一部分人则相反,认为应该远庙堂而近市井,游历江湖,行侠仗义,解万民之苦。继而直接向世人传播墨家思想,这部分人被称为墨侠;而我墨匠一脉,则认为应该随世而居,依靠墨家多年传承的奇淫巧技,登峰造极的机关之术,伴于百姓之侧,融于社会之中,让百姓慢慢体会到墨家思想的力量。”
“如此说来,这墨侠的想法却是和墨匠颇为相近。”
“是的,所以墨侠和墨匠两支的关系,相比较起墨仕来说,要亲近得多,也就是因为这样,才有了墨衣卫的出现。”
“墨衣卫?”
赵曼微笑着轻点头,说道“对,墨衣卫就是墨侠帮助墨匠组建起来的一支武装防卫力量,多年传承不绝,这次随我出世历练的,便是上一年选拔出的预备队员,而我,就是当代墨衣卫的统领。”
周岚闻言心中一惊,这支预备墨衣卫的战力虽只是在树林中惊鸿一现,却让他夫妇二人暗自咂舌,且不论这些预备墨衣卫的身手武功,单就说那可以连发的劲弩,就将那三人力战才堪堪战胜的黑衣人逼得狼狈逃走,如此战力,怎能不叫人拍手叫绝。再想到这只是一支预备队伍,若是传承多年,训练有素的正式墨衣卫,这战力...想到这,周岚正式的施了一礼,钦佩的说道“赵统领,失敬,失敬。”
赵曼身在马上,微微欠身,算是回了一礼,脸上布满了怅然,继续说道“不过,自从上一代墨侠内部激变之后,墨侠人才凋零,已经所剩无几了,寥寥数人,也并入了我墨匠一脉。据说,墨仕也几经浮沉,受上一代墨侠内部激变的影响断绝了传承,如今,这世上只剩下了我墨匠一脉,却也因同样的原因,只能隐世而居。”
赵曼这一番话,真真是让周岚震惊莫名,她刚才还震惊于墨衣卫的战力,却不想赵曼话锋一转,墨家三个分支就折了两个,还让仅存的一支不得不隐世而居,这墨侠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激变,又是何人,能够如此搅动风云。周岚心中疑窦重重,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询问,毕竟,这是墨家内部的事情,又涉及隐秘。幸好,赵曼也是个心思通透之人,看到周岚如此表情,轻叹一声,继续说道“此事确是我墨家的一段隐秘之事,不过羊头岭的一部分人经历其中,口口相传之下,却也并非什么不可说的秘密,只是要说清这件往事,却要牵扯出更久远的一件往事。”
赵曼眼神迷离,仿佛那遥远的过去就在眼前,被赵曼轻轻地讲述着。
原来,墨家在汉武帝时期分为三支之后,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辉煌,那是墨仕中的一个惊才绝艳的人物,他整合墨家三支,重归一家,并从大汉刘姓手中夺取天下,那人便是后世颇具争议的新朝皇帝,王莽。
王莽称帝后,以墨仕治国,以墨侠治军,以墨匠发展科技,应用于世间百业,向天下推广墨家主张,却不想这一举动引起了世间极大的反弹。‘兼爱’触及了当时各个阶层的既得利益,‘节葬’使得世人纠结于传统孝道与新型政策之间。总之,儒家思想多年的熏陶下,墨家的主张与世间习惯显得格格不入,矛盾重重。
终于,烽烟骤起,大汉刘姓趁机崛起,重新夺取天下,不过在那之前,王莽为了墨家思想不至于断绝,匆忙之间寻得一处妙地,以墨匠的奇淫技巧,机关之术加以设计改造,修得了一座隐秘坚固的藏宝之地,在征得了墨家众人的同意后,将墨侠的武功秘籍,治军之法,墨仕的治国主张,兴国之道,墨匠的奇淫技巧,机关之术统统编纂入册藏入其中,据说,就连皇宫内苑的珍宝,国库之中的黄金,甚至是传国之用的传国玉玺都被收纳进去。
随后,王莽将藏宝之地做成一副地图,藏于两块墨玉之中,并将这两块墨玉做成了开启机关的钥匙,分别传于墨侠与墨仕保管,而如何自两块墨玉中读取地图与开启机关的方法,却编成一套探墨诀,传给了墨匠。自此,墨家又回归到三个分支,各自为政的状态,只不过,因为手中各自握着一部分秘密,三个分支的关系却是微妙起来,联系虽然微弱,却一直不断,虽然一直不断,彼此之间却又十分陌生。就这样,一直到了赵曼口中所说的上一代,墨侠激变,墨仕断绝,墨匠却也只将探墨诀传承了下来,而墨玉之事,却是无从知晓。其中恩怨往事,诡异种种,却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说回此间,那赵曼将往事历历数来,只听得周岚心驰神往,只见赵曼继续说道“墨家三支便这样默契而又尴尬的传承到了上一代。墨侠激变那一年,我只有十二岁,听闻墨侠幸存下来的寥寥数人说,上一代墨侠家主冉丹,仰仗着盖世无双的神功,想要将墨家藏宝据为己有,为了得到藏宝地的线索,他屠尽了墨仕,墨侠众人奋起反抗,确是不敌,只有当时任副家主的王植带着寥寥数人逃了出来,为了防止冉丹再对墨匠出手,在王植的建议下,我墨匠一脉才从原来的驻地迁移至这深山之中,隐居起来。不过,上一代的墨匠家主,却是在迁移途中,突然暴毙,死因不明。”
听完赵曼的述说,周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说道“这便怪了,若这冉丹想要得到藏宝地的线索,为何不直接来寻墨匠,毕竟当年的藏宝地乃是墨匠修建,探墨诀又在墨匠手中,他为何舍近求远,去屠杀墨仕,惹得墨侠奋起反抗,这不是缘木求鱼吗?”
赵曼也是一脸不解,说道“当年我只有十二岁,乍听到这个消息,也是糊涂,且不论这件事情的逻辑关系,单论那冉丹的为人,我便是不敢相信。我自幼习武,也曾得到那冉丹指点,虽说交往不深,但也能感觉到那冉丹为人慷慨豪迈,大义凛然,绝非心机暗沉,宵小之辈,但那王植当时提供出了两点证据,这些证据,却让我们大家无法辩驳。”
“哦?”
“这其一,便是王植当时带回来的那些尸体,在武学上,我曾经受过冉丹的指点,他的招数我还算熟悉,那些尸身上的伤口,我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是出自冉丹的独门绝技,惊鸿一瞥。”
“这其二,便是冉丹与墨仕一脉的通信,字里行间,都是与墨家藏宝有关的话语,我墨匠上一代家主曾与冉丹通信多年,自然识得他的笔迹,家主亲证之下,确认无误。”
周岚听完赵曼的话,口中一阵干涩,竟然无话可说,赵曼看着周岚的表情,轻呼一声,道“当年,我听到这些的时候,也是和你一样的表情。我和上一代家主都不相信这件事,但是奈何墨匠一脉群情汹汹,只得作罢。墨匠隐居的这十年,冉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再无音讯,而那王植,则带领墨侠剩余的数人常年在外寻找冉丹的行踪,时不常的传来些外界的情报。”
“看来,这十年的光阴,并没有让仇恨消解。”
“是啊,非但没有消解,反而让仇恨越来越重了。不说墨侠,就连我墨匠一脉的普通人,那些随我们迁徙至羊头岭的淳朴百姓,提起墨侠冉丹,都恨不得生食其肉。”
“这却是为何?”
“羊头岭上的土地,远比不上我们之前的驻地肥沃,不过比起这点,更让他们愤怒的是,王植带回来的信息,说原驻地那些留恋乡土,没有随我们迁徙的百姓,都已经死了。”
赵曼说着话,眼中带着淡淡的晶莹,目光悲伤,身体在马背上轻微起伏,却是沉默了下去,不再说话。
周岚一阵愕然,看着赵曼的样子,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当即也沉默了下来。
周岚脚下,车轮滚滚向前。
在车轮经过的路边,一株不起眼的枯黄的蒲公英,沐浴在阳光和尘土中,傲然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