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第九十六区。
这是个龙门人自己都不会愿意来的地方,会到这里来的大概只有贫民窟连希望都看不到的感染者拾荒者——因为只有他们才不会畏惧遍布这废墟之中的源石碎渣。
“龙门的疤痕。”
龙门的老人们如此称呼第九十六区,即使是他们也不记得这里原本的区号,只是在战争之后,这里被分给了废弃区划的96号,据他们说,在战争之前这里原本有一座相当宏伟的城寨,数以万计的人们曾在这一方空间里生存,在那时,这里是无人看管的地带。再后来,这城寨为战争的钢铁洪流所吞噬,只留下了这满是战争疮痍的城寨废墟,和大量源石技艺滥用后产生的碎渣。
“所以,我们要找的人会在这里吗?”牧借着头顶光环那黯淡的光芒检查着自己武器的状态。
“是从企鹅物流那边获取的情报,应该不会有错……而且,如果要在龙门做点见不得光的事情,九十六区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回答完问题,玛琳取出一根试管,试管里面是委托人留下的一点血液,她取下试管的塞子,左手拇指指甲在中指上轻轻一划,向试管里滴下了一滴自己的血。两种血液混合之后,在红光里化作一只茧蛹,她将那茧蛹放在手心,几秒后,一只血红色的蝴蝶破茧而出,在空中飞舞了几圈之后,向着九十六区废墟的方向飞去。
“中了,和他有关的东西的确是在这第九十六区,接下来就看是中的几等奖了。”
“头奖的话,是这次的任务目标就在这里?”牧扭头看向玛琳,“哦嚯,你把我送你的戒指戴上了啊,玛琳。”
“现在是工作时间,先不要讨论这些无关的事情。”
看着故意板起脸的搭档,牧窃笑了起来。
“哎呀,好疼的!”
“也不要偷笑啊!”
九十六区远没有它看上去那般寂静和“干净”。
处理掉第一个暗哨的时候,玛琳和牧才意识到她们将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没想到整合运动竟然会潜伏在第九十六区……他们是打算要袭击龙门吗?”
“那种事情是德才兼备的近卫局应该考虑的,和我们没关系。”玛琳跟随着蝴蝶,继续在这迷宫一般的废墟之中前进,如果没有那只血蝴蝶在前面带路的话,她可能永远也不知道在人类在建筑物里创造通道的行为是多么的……有创意。
终于,蝴蝶在一个道路分叉口处停了下来。
“左,或者右……牧,我们刚才是解决了三个暗哨吗?”
“对。”
“你往左边,我去右边。”
“了解~”牧敬了个带着几分俏皮的军礼,向着左边的弄堂无声前进,最终消失在黑暗之中。
玛琳在牧的光环也消失不见之后,转身面向右侧的通道:“接下来,你觉得我会被你伏击到吗?”
回答她的,是从通道深处飞射而出的数道黑影,玛琳眼神微微一凝,将血液作为指尖的延伸化为利爪,在空中连抓了数下,将黑影尽数击落在地。
——是源石虫。
感受着手指回馈而来的触感,她皱起了眉头:这可不是什么跟自己相性好的对手。
嗒,嗒,嗒。
“人们视我们为怪物,”一个嘶哑粗粝,带着机械质感的男人声音传来,“于是,我们戴上假面,化为怪物的形状,让人们畏惧。”
戴着假面的萨卡兹男人从阴影中走出,很明显矿石病已经侵蚀了他的声带,现在的他是借着一根发声装置放在喉咙上才能说话:“只是人们并不知道,真正的怪物比他们认知中的更可怕,是这样吧,‘雾蝶’?”
“真令人意外,你们整合运动也会和民间机构合作?”
“总会有人觉得他能够驯服怪物为自己所用,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呵,那看来是没得商量。”
“真让人遗憾,我还想和故人叙叙旧来着。”
“让你失望了真是对不起……不过,您是哪位?”
男人身上的源石一阵光芒闪烁,玛琳身旁被击碎的源石虫残骸仿佛呼应那闪烁一般化作炸弹迸裂开来,将她卷了进去。
“声东击西,很经典但是也很有效的战术。”她用左手捂住右肩,右肩往下原本应当是手臂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
“通过感受血液的状态来判断人形生物的状态,这是你的源石技艺,也是你当年赖以生存的绝活之一,只不过你并不能感知人型生物以外的存在,所以这些源石虫的伏击对你威胁度更高。”
男人似乎谈兴很高,他注视着红色的血雾在女人的右肩下重新成型,再构筑出手臂的模样。
“其二,是全身遇到危机时第一时间进行的雾化能力,瞬间化为血雾,随时重组成肉体,是近乎不死身的便利能力……我当时就很好奇了,究竟要把你摧毁到哪一步,才能真正的杀死你呢?”
“谁知道,至少,炸掉一两个手臂是不行的。”玛琳话音刚落,右手猛挥,一道血箭激射而出,直取男人面门而去,被突然跃起的一只源石虫阻止,源石虫被那血箭打成碎片,男人却安然无恙。
“其三,”男人竖起三个手指,“以自身的血液为武器,出其不意的攻击方式让人永远也不能放松下来。”
“你弄得我都好奇起来了,”她活动了一下右手,“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跟踪狂对我这么感兴趣,真是让人感动。”
“年轻的怪物杀掉年老的怪物,成为更强大的怪物,这就是怪物的成长之路。”
“我说你啊,”玛琳叹了口气,“从刚才开始就怪物怪物的……你很烦啊。”
男人的辅助发声装置里传来了放肆的大笑声,随后他打了个响指。
在那黑暗之中到底潜藏了多少东西呢?几十?几百?也许上千了吧……
玛琳不知道。
如黑夜中的群星,闪着红色光芒的的源石虫眼睛布满了整片黑暗。她已经放弃了去数到底有多少只这种事情了,深吸一口气,向前踏出一步。
——源石虫是复眼,不要慌。
鲜血的利爪再次于指尖成型,玛琳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看起来你已经完全忘记我了,不过那也无所谓。不过这次你应该记住我的新名字了,控虫者丘利——这是将要杀掉你的人的名字。那么,让我们开始吧,怪物之间的厮杀。”
下一刻,潜藏在黑暗之中的虫群飞涌而出,扑向目标。
到底击杀了多少只呢?
靠着墙剧烈的喘息,玛琳重建着自己雾化以避免伤害的身体。并不宽广的地面上,满是源石虫炸裂后的残渣和尚未炸裂的源石虫尸体。男人——控虫师丘利对于源石虫的操纵近乎随心所欲,无论是直接自爆来伤敌,还是被击杀后作为脏弹的残骸留在地面上随时引爆。她并非没想过斩首作战,只是如同虫群守卫它们的蜂王一般,丘利的身边随时维持着大量作为肉盾的源石虫,当玛琳试图突进至丘利身边时,这群源石虫会直接自爆,爆风与源石的碎渣逼退了她,也掩护丘利拉开了距离。
——真是个狡猾的家伙。
这样想着的时候,玛琳猛地咳嗽了起来,和血液一起被咳出来的,还有源石的碎渣。
“看来,你大概应该意识到这场战斗的本质了。”丘利的声音在这狭窄的战场里响起,“即使是依靠雾化来躲避直接的伤害,源石粉末的特性也会附着在你的血液里面,在剧烈运动的血液循环过程中,你觉得这些源石结晶是否会附着在你的脏器上,成为矿石病的病灶呢?”
“那种事情,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了。”深呼吸后,她这般回答了。
“哦?”
“那么,为什么我会在明知道这件事的情况下,不断的吸收你手中源石虫炸出的源石碎渣?别紧张嘛……只是个小猜谜而已。”
丘利下意识的控制虫群向着自己靠拢。
“真是遗憾啊!”玛琳的脸上露出了狂气的笑容,右手中紧握的源石碎渣随着她的血液之箭直冲天花板而去,随后,在战斗中悄然布置好的源石炸弹群被激活了开关。
轰轰轰。
从天花板,到支撑柱,仿佛整个楼层都要坍塌一般,碎石与钢筋混凝土将整个战场埋葬,无论是丘利还是玛琳,都消失在这灰色的风暴之中。
几息之后,丘利拨开了挡在他身上的源石虫残骸,站了起来,环顾了一番这一片废墟,他长出了口气,想要找发声装置却发现那东西不知所踪,嘴角抽了抽,仿佛想说些什么。
“抱歉,炸成这样我也死不了。”玛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低头,看到一只白皙的手穿过他的胸膛,手中握着的是布满源石结晶破破烂烂的心脏,他咳嗽了几下,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
而她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身体再一次化为完全的血雾。
遍布于整个空间的源石虫残骸,如同为它们的主人送葬一般,化作灼热的烟火。
当牧赶到战场的时候,玛琳正有些吃力的从血雾重新组合成人形,看到那有些暗淡的光环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容。
“唷,很准时嘛——不过最好先不要靠近这里比较好,这个空间的源石粉末含量太多了。”
“那更不能让你呆在这里太久了。”牧这样回答了,身上也满是经历了激烈战斗之后的痕迹。
“停下,不要靠近了!等我修复好了自然而然就能出去了!”
“等你修复好了大概就百分之百得了矿石病吧!”
“你信不信我直接血雾化让你碰不到我啊!”
牧笑了起来:“你不会的。”
纯白的天使张开了她的羽翼,连同她头上原本黯淡的光环也闪耀起神圣的光芒,那光十分柔和、温暖,却也带着神祇不容质疑的威严。
“你作弊!这不公平!说好了不会对我用这个形态的!”被那光辉所摄,动弹不得的玛琳闭上双眼,碎碎念着。
“作为你的天敌,我总得保留着使用最终手段的权利嘛。”牧笑着,轻轻抱起玛琳,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脖颈上,“好了,别闹别扭了,快吸吧,吸了之后就有力气了。”
“我现在没胃口。”
“说谎,明明心跳都加速到我这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了,‘心脏不会说谎’,这可是你常说的那句话来着。”
“说起来,那个孩子呢?”
“我比你运气好,那孩子在我前进的方向上,而且恰巧遇到了罗德岛的营救人员,似乎那孩子也是他们要救援的目标——好了,别说废话,快吸!”说到最后牧的声音已经完全是命令体了。
玛琳微微叹息,嘟囔了点什么,随后认命般的咬在那洁白的颈子上。
罗德岛的营救人员把她们两个也带了回去,在舰上她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接受矿石病感染检查。
“脏器轮廓清晰,无异常阴影,循环系统内源石颗粒检测无异常,体表无矿石病感染迹象……血液源石结晶密度偏高,不过仍在安全范围内……目前可以认定为非感染者。我个人的建议是留在罗德岛观察几天。”
“谢谢你,安赛尔医生。另外和我一起的那个……”
“嗯?啊,你说牧吗?她比你运气更好,血液内源石结晶密度都没有一点提升的来着。”
“那真是太好了。”玛琳长舒了一口气。
“好好休息吧——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但是我们人事部门的人有话要和你说。”安赛尔医生说完,站起了身体,“放心,时间应该不会太长。”
医生离开之后,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了病房。
“首先感谢你们救了Rock的女儿,他是我们罗德岛的线人,之前和他联络中断的时候就想过他是不是凶多吉少了。”
“不用客气,我只是履行对委托人的约定罢了。”
“那么接下来第二件事。”女人笑了笑,“你有没有兴趣,为罗德岛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