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眼神重新聚焦的塔露拉语气带着几分慌乱。
“黑蛇的影响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驱除的,炎国的那个老家伙的确把解决你身上问题的方法告诉我们了。”说到这里,玛琳抬起头,微笑着发问:“你猜这个解决方法的核心在谁?”
那笑容缓解了塔露拉心中的紧张与慌乱,让她能够平静地反问:“在我自己身上,是吗?”
“所以博士才会给你安排这场旅行,因为他相信比起黑蛇的蛊惑,你亲眼看到的现实更有力。”
“不仅仅如此,他还给我安排了你们两个同伴。”塔露拉深深的看了玛琳一眼,“我很好奇,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知识的?”
“没什么,只不过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照顾我的那个家伙曾经是个东国贵族就是了……”玛琳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讲道理,给一个小女孩讲这些故事什么的,那人是真的不适合教育孩子。”
“的确,这实在是太离谱了。”塔露拉点点头表示认同,“就像是给一个小女孩讲成为统治者需要学会的肮脏阴谋手段一样离谱。”
接着,似是找到了什么共同点一样,两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玛琳低头,轻轻拍了拍因为睡梦被打扰而微微皱眉的牧,接着再度开口:“好了不说这些,还是把话题回到无籍之民身上。”
无籍之民的数量是逐渐增加的,并且逐渐扩大。如果只是被流放的贵族和罪人之类的话,无籍之民的数字不会增长的如此之快,并成为东国境内如今一股无法被忽视的力量。
那么这些增加的无籍之民究竟从何而来呢?
“答案是破产了的武士们。”
“武士?”
“唔,你可以理解为像是自备武装的贵族骑士一样的东西,只不过在全民皆兵的东国,公民给大名当武士是义务。”
一开始东国的作战范围还很小的时候,普通的东国武士还能够接受自备武装与给养这种事,而且当时的东国贵族们宣传并强调身为武家为国征战的荣耀,战争胜利后甚至会给功勋卓著的武士们颁发鲜血写就的感状。
但是武士们获取的东西,也就仅此而已。
无论是战争中获得的土地还是财产,没有一丝一毫落入这些下级武士的口袋里面。而相对的很多本是自耕农的下级武士长期在外征战导致家中土地缺乏劳动力而撂荒,最终家庭破产妻离子散。
就这样为大名们征战了一辈子的武士们赢得了东国大片的领土,自己却陷入了破产的境地,最终甚至连户籍也失去了。
这一事实对于从小接受乌萨斯贵族精英教育的塔露拉来讲无法理解,她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如果说战争中缴获的财产被收入国库以备不时之需这种事可以接受的话,那战争过程扩张获取的土地呢?”
“在大名的手上。”玛琳笑笑,给出了答案。
大名们并不是简单地将土地收为私有,相对的他们至少表面上非常非常的公正。
扩张获得的土地被划为公有土地,每一个东国户籍入册的人民都有资格去开垦种植,但是平民家庭们既没有农具、牲畜和种子,又因为长期征战而没有劳动力来经营土地,绕了一圈之后这些土地最后仍然是大名豪强们的所有物,并由他们分配给自己想要分配的人。
这种思路一开始是没有问题的,东国的国家机器在这种制度下变成了一辆全力前进的战车:下级武士依附在大名的手下,连年征战却只有一小部分人获取了利益,于是保持着饥渴的武士们自然以旺盛的战斗欲望继续参与到战争之中。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这艘战车撞到了名为炎国的大山之上的话,要么烧光燃料自然停止,要么因为过热而自爆吗?”塔露拉往篝火里添了块柴火,做了个比喻。
“呵,谁知道呢,也许撞在炎国上这件事加速了这个过程也说不准。”玛琳耸了耸肩,“事实上我跟你说的这些关于东国政体上的分析,也不过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知识而已。”
塔露拉眨了眨眼,眉毛微挑:“又是那位博士吗?我开始感兴趣他的那个博士学位到底是什么博士了,难不成医药公司罗德岛的博士实际上是个史政学科的博士?”
“反正肯定不是医学博士就是了。”
玛琳顺着这话调侃了自家老板一嘴,接着又摇了摇头:“不过这些知识并不是博士跟我说的——给我讲这些东西的是一个乌萨斯的普通中学历史教师。”
“普通中学历史教师。”塔露拉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嗯,确切的说是前历史教师,有机会的话要介绍你跟她认识认识吗?”
“呃,暂时还是算了。”塔露拉摇头,面露苦涩,“罗德岛的前乌萨斯教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切尔诺伯格出身吧?我暂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切尔诺伯格出身的乌萨斯平民们。”
说着,她抬起头,仰望遍布夜空的群星,语气逐渐复杂:“说实话,当博士跟我说要我离开罗德岛踏上旅途的时候,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
“罗德岛收容了不少切尔诺伯格出身的乌萨斯人,与此同时我手上也沾着来自罗德岛的鲜血……这些事实不会因为那时掌控我身体的是科西切而有所改变,它们都是属于我犯下的罪孽,如果这些人来到我面前……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他们。”
玛琳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这种态度却又引起了塔露拉的好奇。
“说起来,玛琳你对我没有什么看法吗?”
“我是在龙门入职罗德岛的,跟我结仇的人有不少,只是论仇恨这种事应该是整合运动的人恨我这个敌人才对。而且身处战场上时不论私仇是佣兵生存的原则,这种事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至于你所犯下的那些罪孽,我的态度跟博士一样:只有感染者有权利审判感染者。”
隔着篝火,两个女人对视着。
良久的沉默之后,塔露拉叹了口气:“我开始理解博士为什么让你们来陪我一同旅行了……如果可能的话,明天能带着我先去看看东国的那些无籍之民吗?”
玛琳笑了,竖起一根手指:“先说好,这是属于你的旅行,接下来的目的地自然由你来决定。”
“谢谢你。”
“好了,我们现在不需要说这些,早点休息吧,养好精神明天还要继续踏上旅途呢——先说好,从这里到无籍之民的根据地可远得很。”
“晚安,玛琳。”
“晚安,塔露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