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玛琳将体内失控的最后一点力量也挥霍出去的时候,战场之上除了她以外已经不剩下任何一个活人了。
甚至连勉强能够被称作原本是人类的东西,也没有。
只看这片战场的话,没有人能想象到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战斗——即使那场战斗的确不能用激烈来形容。
平整的大地上,只有散落于各出的源石渣滓与遍地的齑粉。
这些东西证明着敌人们曾经的存在,也只有这些东西,再没有其它。
玛琳只感觉自己身体里空空的,体温恢复正常后的脑子却又比其它什么时候都清晰,她摇摇晃晃的走回到牧的身边,勉强维持着站姿。
“欢迎回来。”牧笑伸出手。
“我回来了……真是,好累啊。”她说道,任由牧扶着自己的身体。
“那么,要躺下吗?现在的话我可以提供膝枕服务哦。”
“别闹了,扶着点我就行,毕竟还有人看着呢。”玛琳摆了摆手,回绝了那个诱惑力很强的提议。
“谁在看?你要是说被你丢过来的那个人的话,现在已经昏过去了。”牧皱了皱鼻子,似乎对那个整合运动暴徒昏过去的模样很不满的样子。
“那可真是……用周老伯常说的龙门话怎么讲来的?”
“罪过罪过——顺便一提那好像是炎国古话,后面往往还要加一句我学不上来的话,好像是周老伯从炎国厨艺训练学院学来的。”
“从以前我就很奇怪了,炎国的厨师学校到底都在教些什么东西啊?”
“谁知道呢?”牧耸耸肩,双手用力把玛琳放躺在地上,“你一到这种时候就喜欢顾左右而言他,说些有的没的,给我老实一点啦。”
“是是,话说回来我刚刚有那么吓人吗,居然直接被我吓昏过去了,实在是让人有点受伤。”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玛琳的额头上,嘴上却毫不留情:“还行,也就一般吓人,虽然我觉得他更多是被你给丑哭然后昏过去的,毕竟不是什么人都像善良又包容的本天使一样能够接受别人的丑的。”
“啊哈哈。”玛琳干笑了几声,“那么善良又包容的天使小姐请告诉我,我刚才是不是闹得很大?”
“还可以,至少你发型没乱不是?”
“标准是那个吗!”
牧手指微微用力把吐槽的她按了下去,回答道:“至少,你尝试过了,说明你的理智也没有完全丧失掉,不是吗?”
“呼……还是,闹得挺大的……我说牧。”
“怎么了,玛琳?”
“闹得这么大我会不会被罗德岛辞退啊?明明才刚和外勤组的大家相处融洽起来……啊,我的事务所好像也已经被罗德岛收编了,呜呜呜接下来有家不能回了。”
“你放心啦,大不了我养你咯——听说罗德岛干员的薪水待遇还不错来着。”她笑着,和枕在自己腿上的那有些脆弱的萨卡兹闲聊。
“那可真是太好了……”玛琳闭上眼睛,口中的话语逐渐化作呢喃。
“好好休息,玛琳。”牧说着,把罗德岛制服外套盖在玛琳的身上。
随后她接通了和外勤组的通信。
“这里是牧,阵地坐标C3的战斗已经结束,接下来请医疗班的成员来清理战场并回收我们,对了我这里有一个俘虏,完毕。”
“这里是流星,情况我已经听玫兰莎说过了。玛琳的身体现在怎么样?”
“在用她特有的治疗方法大闹了一场之后,现在暂时没有精力来回答。”
“我还没死啊,就是累了点。”闭目养神的玛琳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通信中响起,随后被牧镇压了下去:“你给我老老实实休息!”
“听着你们平安真是万幸。”
流星的声音却透着几分苦涩,让牧愣了一下:“你们那边——”
“敌人的进攻压力太大,加上伤员过多,现在正在撤退的路上,你们待在那里不要走动,医疗班马上就会到,接下来我们要撤回罗德岛本舰了。”
“任务失败了吗……”
“按照PRTS的评估,算完成了60%,只是付出的代价有点大。”
牧似乎能想象到通信那头流星脸上的苦涩,她叹了口气,替玛琳拉了拉衣服。
玛琳是被饿醒的。
睁开双眼时,看到的是很久之前见过的天花板。
“罗德岛的病房啊。”她叹了口气,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她掀开了被子,然后见到了蜷缩在她床上的牧。
“值得表扬,这次没有抱上来。”
被玛琳的笑声唤醒,牧揉着眼睛爬了起来:“玛琳你醒了?”
“我饿了。停一下,不是那方面的饿……你现在要是给我来一口这个,我当场就得犯红热病。”她连忙阻止了打算脱衣服的牧。
“这样啊,”萨科塔少女说着,重新把衣服系上,“那走吧,我们去食堂。”
和之前那次不一样,这次的玛琳在罗德岛舰内的路上见到了许多罗德岛的其他职员,只是那些人对她们不太热情的样子。
说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是谎话,而说完全不会在意,那也是谎话。
——是因为有期待吗?
意识到这一点的玛琳微微抱紧了扶着她的牧,而后者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轻轻握住那只有些冰凉的手手。
“你先坐在这里,我去给你找点吃的。”牧让玛琳坐下之后便离开了。
她环顾了食堂一周,大概因为不是吃饭时间的缘故,食堂里并没有什么人。
“你就是外勤组新来的那个萨卡兹?”
玛琳抬头,看到的是一个黑发且身材火爆的菲林女性,直视自己。
“如果红豆不是你说的新人的话,那的确是我了……那么,有何贵干?”她从那直视的目光中感到几分敌意,有些疑惑的反问道,“我们并不认识吧?”
“煌,我的名字。”自称为煌的菲林女性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我只是很感兴趣一个能把整合运动成员吓到神志不清、精神崩溃的萨卡兹到底是什么模样罢了。”
“那么,你得到了什么结论吗?”玛琳微微歪头,注视着那双清澈的天蓝色眼眸。
“不好说。”菲林人摇头,眉间微微皱起,“只不过你在那战斗中留下的不只是让那个整合运动成员精神崩溃而已,战场上没留下任何血肉,只有矿石渣与骨粉。我直接问了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玛琳,萨卡兹,分支是血魔,前情报贩子。我的个人情报在罗德岛的档案里应该有写。”
“我没看过。文职工作我可完全做不来。”玛琳的话完全没有让煌放松的样子,“你对感染者——”
“我不是感染者,但是我是个萨卡兹。”玛琳打断了煌的话——她大概知道煌是因为什么找上她的。
——所以都是因为最开始硬接了那一箭的错。
她心里苦笑着,脸上却没有任何表现:“对于发生在那个战场的事情之后我会写战场报告之类的,当然我觉得你想问的也不是这个。我也直接一点。”
玛琳坐正了身体,红色的眼睛毫不逃避的直视着对方天蓝色的眸子:“我并不是因为对方是感染者而毫不留情,只是因为当时的战况需要我那样做而已,在我面前的只是敌人而已。”
“只是敌人而已?你那种战斗方式对于感染者来说过于残忍了!”
“我不会说我能理解他人的痛苦什么的,因为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傲慢的谎言。”她叹了口气,“在泰拉生活的每个人,每个族群,都有属于自己的痛苦,就像我问你,你能理解萨卡兹的痛苦吗?先别着急回答。”
玛琳站了起来,止住了煌想要说话的企图:“在被压迫和歧视这方面,萨卡兹和感染者,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所以对我来说,正常人、感染者、魔族,都只是一样的东西,如果有人因为自己是感染者就想在我这里得到同情,那么很遗憾,我的同情还没那么廉价,因为在我所知道的世界里,我所知的感染者们即使身患矿石病仍然在努力的活着
“——而努力活着的人们,不需要被同情。不知道我的回答你满意吗?罗德岛的精英干员煌小姐?”
“……原来你知道我的身份吗?”
“毕竟在我看过的高级战斗录像里,你那个电锯的确是令人印象深刻。”玛琳说道,向着煌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的一起共进晚餐了吗?”
“勉强算合格。”煌笑了笑,眼睛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趁着别人大病初愈就来质问她这么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煌。”
说话的人是流星,她把端着的餐盘放在桌上,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精英干员,红豆和苏苏洛安静的站在她身后,在她身旁,是面无表情的牧。
“无端的猜忌不是什么好行为。”苏苏洛冷静的声音还是那么让人放心。
“玛琳不是那样的人!”红豆大声的说道,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
“大家……”她揉了揉鼻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不知道在那战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玛琳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来对待她的敌人。但是啊,煌,”流星用右手拍了拍玛琳的肩膀,看向煌,“外勤组的我们相信玛琳,相信我们的伙伴玛琳。纵使与她共事的时间不长,在那时间里她表现出的真诚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无论她做了什么,你也要听听她的理由,不是吗?”
“不,我想不用了。我相信和她相处时间更长的你们判断要比只从战场痕迹得出结论的我要更可靠。”煌对着玛琳低下了头,“对你产生了猜忌,我很抱歉。”
“没什么,毕竟我也知道那种形态的我引起他人恐惧和猜疑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苦笑道,“那么?”
看着玛琳伸出的右手,煌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了那手上:“你啊,还真是个有点特别的人,不过我并不讨厌就是了。”
“嗯……如果可能的话,麻烦你对病人稍微轻一点。”
“哈哈哈,抱歉抱歉,我是个有点粗枝大叶的人啦。”
“我说,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