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鸟语花香,一转眼已经是春天了,告别了酷寒的冬日雪原,荒原的生命迎来了第一波苏醒。
荒原上原本突兀的枯树焕发生机,一只只青翠嫩绿的叶芽争先恐后钻出树突。
些许冬眠的动物和凶兽也陆续苏醒,一只巨大的荒原土熊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河谷,河谷的河水才开始解冻,潺潺的溪流曲折细长,清脆细腻的流水声听着极为清爽。
土熊一边听着这河谷小歌一边捉鱼大快朵颐,冬眠消耗的养分不少,它的体型都小了一大圈。即便如此,它在冰水夹杂的河里弄出的声势还是不容小觑。
大牛远远的望着这只土熊,昔日里荒原的各种活物他都见过,他知道这只大熊忙着享受冰河里鱼肉的肥美,此刻定然是无暇顾及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不过大牛也不敢大意,春天的荒原不比冬天的残酷少多少,稍不注意便会被各种巨物撕碎,然后化为它们身体的养分,最后变成一坨坨极臭的粪便回归荒原。
大牛想起小时候看见的一幕,刚苏醒的凶兽将一队商队的人马杀光,最后贪婪的连带骨髓一一吞噬。
凶兽咀嚼血肉的声音至今还在他脑海里清晰可见,那一次他足足在冰水里裹着雪狼皮冻了半天才侥幸苟活,至今他仍然后怕不已。大牛认真的说道:“如果一定要死的话,这种死法一定不可取!”
大牛给水袋装满了水,然后开始小心翼翼的采集椿芽,这个时候的椿芽很新鲜,当那一点点香嫩聚集在一起,用水一煮再扭干裹上土面用火稍微炙烤一番,滋滋,味道好极了。
椿树是荒原很常见的一种树木,最高也只有几丈而已,它的叶子可以食用,养活了许许多多穷苦的荒人。
大牛摘下眼前的一片嫩芽,嘴里咀嚼几口便释放出一股清香,不知不觉中又想起了扎着双辫的小女孩,他叫她椿芽,她叫他大牛。
“可惜了,今年怕是见不到她了。”大牛脸色有些失望,不过想起女孩说她喜爱一种叫水粉的东西,那东西他没见过,可是他知道,极北之地一定有,因为那里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
二牛离大牛不远,它也贪吃这一口嫩绿,惹得大牛脸色不快,把它驱赶到数丈远外的椿树。
大牛低声骂到:“这么好的椿芽都被你糟蹋了!”
二牛不为所动,只是用牛屁股对着他,然后吧唧着嘴。
没过一会儿,大牛拿着自己采摘的椿芽走到二牛旁边,一边说话一边一把一把的把椿芽塞进牛嘴里。
大牛语重心长的劝说道:“你呀你,吃饭当然要大口吃,一小口小口的吃糟蹋食物,再这样以后不给你吃了,听到没有?”
二牛没有哞叫,只是大口大口咀嚼着嘴里的椿芽,眼里的满意之色简直都要溢出来。
……
春季转瞬即逝,微凉的细风被燥热的暑气取代。
老天的脸色说变就变,刚才还晴空万里,现在却乌云密布,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阴暗云层锤鼓前行,轰隆隆的雷声裹挟着闪电噼里啪啦,些许雨滴沉不住气落下,不久后便大雨倾盆。
逝水河畔……
干枯的河床迎来了雨季第一场雷雨,龟裂的荒土迅速被雨水治愈,两岸高高的地势将雨水汇聚一堂,逝水终于活了起来,她重新昂着头走向了更深更远的北方。
逝水是一条江,一条传说中的江,一条被誉为荒人母河的大江。
大牛在一处树林里脱光衣服,他跳着迎接这第一场水,二牛也和他在暴雨中嬉戏。
并不是说大牛人来疯,这是荒人的一个传统,每当第一场暴雨来临时,男女老少都会脱光衣服欢庆上天的恩赐,这个传统被称为——沐水。
在雨水过后,大牛沐风而立,待身体角角落落的尘土彻底洗净后,大牛穿上了那套破破的衣服。
天空一碧如洗,空气中残留着冰凉的气息,大牛贪婪的大口呼吸,似乎要将身体融入这片天地。
在大牛十几里外,一阵响彻天地的震动声传来。
从空中俯视,一大片黑压压的牛群披荆斩棘奔向荒原,逝水河岸干净新鲜的雨水极具诱惑力,牛群已经躁动不已,它们渴望早点痛饮一番。
更早些时候,在逝水河岸的关山草原上,饥饿已久的凶兽们纷纷站起盯着远方。
慵懒的雄狮一反常态的来回奔跑,河岸边假死的鳄鱼纷纷复苏,一只只鳄鱼宛如冷血的杀手蹲在冰冷的河水下,只有两只兽性大发的双眼瞪向远方。
血脉里的记忆告诉它们,猎物回归的日子到了。
……
春来万物生,秋至万物枯。
当浓绿的森林消失不见,当秋风瑟瑟,当行走在古道上的一人一牛感受到苍凉的时候,深秋已至。
逝水河下游,河道两岸一片荒乱,平整的河岸被踩的一片凌乱,干枯的河床露出了许多森白的兽骨,河壁上残留着许多凝固的暗红色。
不久前这里有世界上最大的一次种群迁移,数以千万计的黑牛追逐着逝去的水源向北方而去,为此它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在这条河道,留下了百万同胞的尸体。
被鳄鱼杀掉的其实还是少数,更多的野牛是被疯狂的同类用蹄子踩踏而亡,因为野牛的数量太多,很难有一种秩序,而没有秩序的后果便是死亡。
不过细细一想,野牛留下的尸体自然是要给鳄鱼吞噬的,鳄鱼们在不经意间却是充当了要买路财的强盗。当然,对于鳄鱼来说这笔买卖显然极为划算,每只鳄鱼或多或少都吃到了久违的鲜肉。现在,它们只需要静静等待着,等待着下一次饥饿,然后翻滚着撕咬着在混浊的河水里的野牛尸体。
风起时黄沙也至,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日子,这里将黄沙漫天,直至凛冬。
大牛走上古道已经大半年了,周围的蛮荒气息有些淡了,这种感觉令他很不适应。
二牛长大了不少,至少可以驮着某人踢踏踢踏的小跑,黑亮的毛发更加油腻,只是头上两只牛角小的可怜,现在还只有人小拇指大小。
……
秋风萧瑟,可奈何不了凛冬的寒冷,当一人一牛再次出现的时候,竟然有些落魄。
一人一牛步伐僵硬的走在古道上,大牛身上裹着一张带血的兽皮,二牛浑身毛色暗淡,甚至牛角也萎缩了不少,若不是身体太过乌黑,那些渗血的伤口怕是瘆人。
一人一牛如此惨淡不是没有原因的。
早些日子里他们撞进了一处遗迹,莫名的恐惧险些直接带他们离开了美丽的世界。
若不是遗迹处的神像绽放光辉,只怕一人一牛小命休矣!
不过那乌黑的一团究竟是什么?大牛不知道,二牛也不知道,他们只知道那股气息很邪恶,充满了对他们的恶意。
现在的他们真的是山穷水尽,在遗迹里他们丢失了一切,除了他们的身体。
大牛身上的兽皮是不久前从死去的野马身体上扒拉下来的,因为野马刚死,所以马皮上带着剧烈的血腥味和马骚味。
大牛越走眼神越空洞,最后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二牛神色也已呆滞,它已经完全凭本能行走了,大牛倒下后打破了它的节奏,二牛想用牛嘴把他拉起来,结果也一下子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