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是四个小娃娃,老头子们便没了兴趣,先前那个讲故事的老头子蹲在凳子上,连忙喊道:“愣了!喝酒喝酒!”
“来来来!”
“走一个?”
“走你!”
“哥俩好呀,全都好!”
“哥俩好呀,一条龙!”
“哥俩好呀,一锭金!”
……
见大佬们玩了起来,展鹏舒了一口气,二层楼只有八张桌子靠在一侧,每张桌子都是紧紧挨着窗户,稍稍侧身,便能看见七星河和晋阳台。
晋阳台长宽都是三百三十三丈,底部被七星河贯穿,平日里晋阳台四周会凹陷下去,七星河的水便会神奇的从下面钻出来,然后围绕着晋阳台潺潺而流,伴着雏阳榜洒落的金辉,很是美好。
诺大的酒楼并没有小二,想吃喝什么就冲着楼底下叫,那个切菜的老头子便会现做。
至于菜单……这里是没有的,简单来说,只要能叫出名字的,门口那两个老头子都会做,哪怕是一千年前晋阳城里风靡一时的小吃,只要你说,他们都会做。
没有了刚开始的拘谨,温蕊双眼开始冒光,随后如数家珍道:“八百年前的九胗鸭,一千年前剑皇莫问都拍案叫绝的天外飞鲜,还有八宝玲珑,据说吃了能驻颜。还有……”
越说越兴奋,她没有刻意控制声音,楼下两个老头子显然听得清楚,表情不由得精彩起来,相视一看后,剁肉的老头子骂道:“哪来的丫头片子!你拿老子开涮呢?”
温蕊一听,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道:“不是什么都会做嘛……”
酥酥扶额叹息,显然习以为常。
展鹏听见案板上传来一声刀入案板的闷哼,鹰躯一震,微微颤抖道:“姑奶奶,能小点声不?”
大牛心里啧啧称奇,周围有一群精力旺盛的老头子在喊行酒令,声音喊得震天响,也不晓得那两个老头子是怎么逮住音的,真是不凡。
这时酥酥开口道:“九胗鸭,取天南地北最独特的九种灵鸭的新鲜鸭胗,用万年冰川里的纯净冰水浸透,再用足足一千多种调料腌制,最后裹上高山黑雪泥,用最文的灵火慢慢炙烤十六个时辰才能出炉。
让剑皇莫问天拍案叫绝的天外飞鲜就更离谱,要先用七百多种天材地宝熬煮一锅高汤,高汤要用猛火烧七天七夜,熬成粘稠的玉白色之后,再添一把天仙香,最后将高汤放至高山之巅,引九天上的飞鱼入锅一游。
不说那七百多种天材地宝有多难寻齐,就是那天仙香也已经失传千年,九天上的飞鱼更是早已绝迹,据说上任剑皇莫问天吃的天外飞鲜便是世间能做出的最后一道鲜了。
还有这八宝玲珑,你也是真敢说,那都是三千年以前的东西了,据说是人王为了爱妻容颜永驻,亲自取了八方顶尖的天材地宝,集天下善烹者三千人,用了整整四十九天才做出来。”
大牛一听,脱口而出道:“感情你是在消遣老前辈。”
“当!”
剁肉的老头子撂挑子不干了,猛地将刀嵌入木墩,脱下围裙,做势便要上楼。
“嘭!”
不等老头上楼,一道闷雷声平地炸起,老头子瞬间止步,一只脚抬也不是,落也不是,端的是可笑。二楼内,声音和空气同时戛然而止,行酒令的老头子们乖的像个鹌鹑一样,一个个或坐或蹲,无一例外的是,他们都保持着先前的动作一动不动,就连卡在喉咙里的食物都暗自卡住,若非眼珠子还在微微颤抖,怕是会被人当成蜡像啧啧称奇。
“再敢聒噪一句,把你们全扔河里喂王八!”
霸气的声音从三层楼传来,声音荡过酒楼上下,众人这才慢慢动了起来。只是先前的大呼小叫变成了传音入耳,行酒令变成了大松一口气。
切菜的老头子拽回切肉的老头子,让他的脚踩踏实了在地上,很明显的是,后者的腿软了一下。和善的老头子给老伙计重新绑上围裙,然后把他扶到刀前站稳,最后语重心长道:“好好剁肉,少说话。”
凶神恶煞的剁肉老头心慌慌的,嵌入木墩得刀拔了三次才堪堪拔起,过了一柱香后,剁肉声才浅浅的响起。
按理来说,保持安静就行了。
可大牛偏不,竟是出言道:“前辈,来四碟地上驴,再加四碗米饭,一壶清茶。”语气很是恭敬,没有半点不妥,只是……真会选时间。
切菜的老头子听后一乐,然后望了一眼还心神不安的老伙计,心里有趣的摇了摇头,颇有些自娱自乐的闲暇逸致。
地上驴,很普通的一道菜,不同于俗世的驴肉火烧,就是简简单单的一碟精瘦驴肉,再把大豆做的浓酱和新做的香醋放在小蝶子里,就这么蘸着吃,很简单,很好吃。
至于为什么叫地上驴,便不得而知了,因为这个名字太过久远。
“地上驴?小子,你是哪里人?”三楼上传来一道轻飘飘的询问声。
大牛站起身,平静道:“荒原人。”
荒原有很多个,除了极北五域外的那片禁地,五域内的荒原也不在少数,大多都是一些人烟罕至,荒草遍布的平原。
停顿了两息,三楼上的声音再度响起,“上楼来,带两碟上来。”
没有多余的话,那群老头子看了看大牛,心里暗骂这小子走了狗屎运。
大牛倒觉得没什么,只是对三人说了一句“我去去就回。”
半柱香后,大牛将左手的托盘放在酥酥三人面前的桌子上,说道:“我们哪里的美味,你们尝尝。”说完他便双手端着另一个盘子走上了三楼。
三楼上仅有两张桌子,很是安静,其中一个桌子旁,正坐着一位中年男子,男子剑眉星目,此刻正静静的看着晋阳台上的雏阳榜。
大牛看不见他的眸子,但料想他一定实在回忆很久以前的岁月,从他那深沉的气息和英俊的面孔上,隐隐能感觉到,年轻时,他一定是个人见人爱的俊小伙。
“放下吧。”
中年人不知何时收回了目光,脸颊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坐。”
将托盘上的两碟“地上驴”一字摆好,再将两小碗荡漾着勾人香气的酱醋放下,把筷子轻轻搁在碟沿,大牛这才坐下。
中年人拿起筷子,搅了搅碗中的酱醋,颇为享受的闻了闻,似乎这样做才能避免心乱如麻,并找到一点旧年里的记忆。
“你似乎很好奇?”中年人问道。
“前辈……看着太年轻了些。”大牛将心里的真实想法托盘而出。
中年人笑道:“我本来就不老。”
再没有多余的话,他拿起了铁木制成的筷子,轻轻夹着厚薄相当的精瘦驴肉,然后放进嘴里,也不咀嚼,任由肉香在嘴里扑腾,直到最后融化为一口津液,咕咚一声咽下。
接着他便开始了认真的吃东西,蘸着酱碗的汁水,一口一片,不多时便消灭掉了一盘,见大牛不动筷子,他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
说罢,他便重复起先前的动作。
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出现许多过客,过去了便是过去了。
从三楼走下来,大牛只是将托盘送了回去,随后回到二楼,端着自己的那一份,默默的开动。
驴肉很香,酱汁味道很浓,两者混合便是香浓。
只是……这里面的味道还是差了许多,不是好吃的程度,而是做它的人不同,吃起来的心境和感觉便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