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多变的天气,厚重的阴云压下来,夺走了钟灵眼底全部色彩。
她的手轻轻抖动,发自于心底的颤栗仿佛一只手,凶狠掐住她的喉咙:有些喘不过气……
离钟灵最近,吴达第一时间感觉到不对劲。
好奇瞄了眼手机屏幕,只是看到一组普通的电话号码,连个备注都没有。
是谁打来的电话?
钟灵的反应实在耐人寻味……
穿衣镜前,钟秀正哀叹因擦伤导致惊世容貌有所衰减,咕哝着要买最贵的保养品补救,视线无意间朝钟灵扫了一眼,注意到她脸色不对劲,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没好气地质问:“谁的电话,不会又是“他们”吧?”
钟家母女谈话时不愿吐露真名的行为习惯,加大了吴达猜测的难度。
手机终于安静下来,如同蹦极结束安然接触地面,钟灵整个人像沸水锅里捞出来的软面条,人都有点站不稳了。
见她不作答,钟秀更气愤了,两步走上前,要去争夺手机。
“秀秀,别胡闹!”钟灵黑着脸斥责。
小祖宗不依不饶,像是陷入一场志在必得的比赛,为了将手机抢过来,娇蛮的近乎歇斯底里:“给我,快把手机给我!”
“秀秀,我说话你听不懂吗?跟你没关系,你快回自己房间去!”
吴达从没见过钟灵发这么大的脾气,钟秀怒火也好像上了膛,母女二人互不相让,陷入胶着。
夹在中间的吴达实在难做。
尤其是对于情况他一头雾水,也不清楚钟家母女原本有弥合迹象的感情是出于什么原因再次分崩。
钟灵的呵斥止于再一次打进来的电话,眼看小祖宗又有暴起之势,钟灵干脆将自己关进主卧。
慢了半步,眼看门在自己面前反锁,钟秀气得抬起脚就踹!
吴达上前阻止,“小祖宗,怎么这么大脾气?”
小祖宗不过是他在心底吐槽时对钟秀的代称,情急一时嘴快,直接叫了出来。
幸好钟秀已经被怒火左右,顾不上他,还在跟眼前的门板较劲,边踢边喊:“不许接他们的电话,今晚不许出去,我哪儿也不许你去!”
通过凌乱片面的言语,吴达猜测,怕是跟钟灵每晚出去工作的事情有关。
钟灵每天出发前的抗拒事出有因,钟秀的冷嘲热讽其实是无力改变现状的徒劳抗议。
小祖宗因为母亲遭受的不幸,连日积累之下,终于爆发。
就像蹲在街边,在人前痛哭的自己一样。
想清楚之后,怜爱涌上心头。眼见钟秀的发泄渐渐转变为对自己的伤害,吴达赶紧从后面抱住她。
“别踢了,你会受伤的。”
被吴达用结实的双臂紧紧箍住,从钟秀喉咙里骤然爆发出尖锐的哭音,像风声在幽长隧道里低徊。
用竭了力气,好不容易控制住疯狂的钟秀,主卧的门忽然打开。
重新整理过妆容的钟灵含笑走出来,“我出去上班,明早回来。秀秀,乖乖在家等我。”
吴达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抵触跟恐惧,她走向玄关,脚步沉重如同要去赴死。
门关上那一刻,从吴达的臂弯里滑出去,钟秀嚎啕大哭。
对现实的无力,对自己的怨恨,统统转嫁到无辜的吴达身上:“混蛋,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让她走。你知道她是要去做什么吗?”
吴达脑海中的思绪犹如混乱的线团,理不出头绪。
直到,钟秀踉跄起身,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隔着门委屈哭诉:“你不是她男朋友吗?你不是要保护她吗……”
回想钟灵身上层层叠叠的伤口,吴达无言以对。
哭累了,小祖宗终于安静下来。
奔波一整天,发生那么多事,吴达的骨头像是临近报废边缘的破旧机器,稍微挪动,腿骨都会爆发出抗议的脆响。
虽然很想休息,可他不放心钟秀,在门外守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做出伤害自己的行为,吴达这才回房休息。
即便是躺在一张大床上,他也刻意预留出旁边的位置,视线无意间就会往身侧的枕头上溜,就好像旁边躺着钟灵一样。
太多太多的未知,吴达虽然想努力整理出脉络,疲惫的大脑骤然关闭电源,陷入一片黑暗……
梦里,小祖宗大哭:“……你不是要保护她吗?”
可是……我也是自身难保啊……
清晨,吴达是被小区里的喧嚣声吵醒的。
五楼的高度传上来,噪音依然不减,可见吵闹程度。
迷迷糊糊起床,随便套上拖鞋,左右脚都没穿对付。走到露台朝下张望,角度不对,除了长长的林荫路有一只跳跃顶球的边牧,什么都没瞧见。
吴达不死心,换去厨房的窗户看,终于一眼看到隔壁楼栋的花坛前聚集了十数个人,他们像是畏水又好奇的鸟类,头朝着一个方向,脚步犹豫朝前试探。
没能休息好的困顿感再度涌上来,判断事情与自己无关,吴达打算睡个回笼觉。
刚躺下,闪现的念头就好像涌现大脑的电源,困意被驱赶的干干净净,吴达慌忙起身。
随便套件衣服冲出门外,迎面就撞见穿着红色太极服,手持长剑的张奶奶。
她人依旧阴沉,可能是常年练太极的缘故,几乎听不到上楼的脚步声。
吴达有些尴尬,想到昨晚她对钟灵仗义相助,规规矩矩地打了声招呼:“张奶奶,回来了?”
倒是没让她难堪,可回应也不算热络,只是敷衍性地点点头。
最害怕冷场,又想顺便打听楼下的情况,吴达干脆问道:“张奶奶,楼下闹哄哄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指望她回答的多具体,哪怕说句“不知道”也行,他好顺势下楼看看去。
没想到,性格阴郁的张奶奶答也不答。宽大的太极服显得身体格外瘦弱,整个人轻飘飘地走在楼梯上,犹如深夜出没的鬼魂。
自讨了没趣,吴达没再耽搁时间,刚下了两级台阶,已经走上五楼的张奶奶忽然定在栏杆前,用干巴巴的声音说:“旁边花坛里的水管爆开了,工作人员维修的时候从地下挖出来一件带血的衣服。”
吴达的脑袋顿时“嗡”一声,就好比用脑瓜壳去撞了铸铜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