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睿龄和清羽走后,天祥原本开朗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不再开口说话、一句话也不说;也不再开口吃饭、一口饭也不吃,就那么孤零零的坐在船头(我从来不曾觉得上天不公、命运不济;就算有什么挫折那也是用来磨练的。可是现在我突然觉得上天不公命运不济,凭什么连我最后的希望也要夺去?没有了希望叫我可怎么活下去?没有了希望我不是只剩下等死吗?)
船缓缓前行,天祥只是坐在船头看着左右经过的地方
(真州、通州、福安、四明
那是我们协力收回的故土,如今在此一一沦陷。
那曾是我们并肩作战的沙场上的兄弟,如今他们却已一个一个相继离我而去命运把握赤裸裸的肢解,只剩下一颗绝望的心)。
天祥痴痴的坐在船头远远地看见了建州的影子。
(仿佛是一个垂死来人的回光返照,不可否认的我想到了怀山、若藜、恪儿及过去所有的美好,还有追月…我只是不知道,追月为了我四处奔波、受尽了千辛万苦,后来听她讲起我才知道,她一直没有离开我,我去的每一个地方她都知道追月了解天祥的处境,所以决心救她。可凭她一个弱女子的力量如何能救?于是他想到了天祥的旧部:那些幸存的勤王军、真州的苗再成、扬州的李庭芝全在他的劝说下赶到了建康天祥的老家,她说:“如今城已破、国已亡,若叫尔等重拾信心、一举抵抗,的确难如登天。可文丞相还在敌营受尽欺凌却仍‘包羞忍耻是男儿’绝不低头!你们就不觉得仰愧天俯愧地吗?就真的准备眼睁睁地看着文丞相深陷囵圄而撒手不管?”
一席话说得一群大男人低下了头,苗再成与李庭芝领着各自的队伍足两千人马赶到了建康。
怀山、若藜、恪儿、元庭正在为天祥的事发愁,四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坐着。
“怀山哥,你打听清楚了吗?”元庭问,两只胳膊支在桌子上,两只手不安的互相捏弄着。
“嗯!打听清楚了,船会经过建州,哥哥就在船上。”怀山忍着心里的难过轻轻说道,头埋的深深的。
“叔叔,我们去救爹爹好不好?“恪儿泪液婆娑道。
若藜始终没有说话,泪光盈盈不可落下。
“恪儿,再等等。“怀山的话好没力量。
“哼!“恪儿忍不住嚷道:“你们不救我去救!”说着就要往外冲。
若藜一把拉住他,含着泪责备道:“你才多大啊?”
“我已经十一岁了,是男子汉了,怎么不能去救我爹?娘你别拉我!”
若藜不知道说什么好,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恪儿,恪儿躲过目光要走。
“恪儿,你爹不在,你娘已经够难受的了,你也要走,让你娘怎么办?”元庭道。
“小叔”恪儿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怀山看一眼有些被看穿的尴尬的若藜,转而抬头向恪儿道:“恪儿,你别着急,我们都在想办法,一定会就出你爹的。”
恪儿一言不发,老老实实地重新坐下。
只听得院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及两声马蹄声,听这声音不下千人,四个人面面相觑:莫不是元军?
“我看看,你们小心点!”怀山起身去开门。
只见李庭芝与苗再成下了马向他走近。
怀山见是宋人,看样子也并无恶意,不由得缓和了语气:“不知二位是?”
“这可是文丞相的家?”李庭芝问道。
“文丞相是我兄长!”
“不会有错了”苗再成道。
李庭芝听苗再成这一说,更加确信了,他道:“我们是来救文丞相的,我是扬州李庭芝,他是真州苗再成。”
怀山愣住了,元庭随恪儿和若藜赶了出来。
追月牵着云儿的小手从小路走过,身后隐约可见天祥的故乡。
“娘,云儿想爹爹了。”云儿奶声奶气道。
“云儿乖,娘一定会带云儿去见爹爹的。”追月不由得心头一酸,蹲下身默默云儿的头“真得?那什么时候?”云儿的大眼睛纯真的眨动着。
“快了,就快了。”追月只能这么说,云儿才是个三岁的孩子,却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孩子心里难受,追月懂,可却束手无策。到现在她才有些懊恼年轻时的任性,然而懊恼归懊恼她从不曾后悔过,她爱天祥,看着这个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天祥的影子,她就觉得自己这辈子没白活…
天祥突然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样,突地从船头坐起来到了张弘范的饭桌前,张弘范只顾低头吃饭,并未看到他的到来。
此时的天祥脸色苍白不堪,看上去像是大病了一场,他舔舔干裂的唇,吃力的一字一顿的说:“我要吃饭!”
张弘范问声抬起头,傻了一般呆看着天祥,半天才回过神来。
天祥双手摁在饭桌上,努力支撑这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张弘范权衡利害后,老不乐意的请天祥坐下。
天祥也不客气,机械的坐下捧起那盆汤凑到嘴边痴痴的允吸着,没有想象的狼吞虎咽、如饥似渴。
临到建康的那天,天祥被张弘范派人锁在了船舱下的床板上,手脚被铁链死死绑住,控制了他的行动。
天祥便既来之则安之,盯着船顶的甲板看的出神,眼睛看的涩涩发酸不由得淌出泪来顺着眼角滑到了耳朵里,痒痒的好难受
张弘范这么做无非是怕镇江脱走文丞相的事在建康重演。
怀山独自一个人来到了河岸,远远地隐约可见张弘范所带领的百艘大船。怀山心里明白,以李庭芝和苗再成二人的实力如何救得了哥哥?
元庭来到了怀山身边,似乎看出了怀山的心思:“怀山哥,你想放弃吗?”
怀山苦笑着摇摇头:“除非有更好的办法,否则我绝不同意牺牲这么多人的生命去换哥哥的命!”顿了顿怀山继续平静地说道:“每个人生存的价值不一样,可每一人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宝贵。我不想为了救哥哥一个人而让这么多人白白送死,我的良心会谴责我的。”
元庭低下了头:“那可是你最亲最亲的哥哥啊,怀山哥,你总是为别人着想。”
怀山依旧保持着笑容:“我想去陪哥哥,他一个人在敌营身心得忍受多大的痛苦与孤寂啊!他一定需要有人陪他。”
怀山在屋中收拾着东西,待收拾好后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去找寻着那几本书。
若藜在一旁看着他,并帮他找出一块步铺在桌子上:“怀山,我也想去,可不可以”
“嫂嫂,我知道你想与哥哥在一起。可是如果到时候元国以你威胁哥哥,那可怎么好?”怀山将书放在布块上,角对角系住。
“那你呢?元国不会以你威胁你的哥哥?”
“不会的,我有我的办法,倒是你和恪儿一定要当心啊!”怀山将系好的包袱挎在肩上出了门。
院里,李庭芝、苗再成、元庭与恪儿都在等着他。
“李将军,船准备好了吗?”怀山问。
“备好了,你真的要去?”李庭芝担心道。
“对!”怀山依旧笑着,可是谁都从他这个字中听到那无懈可击的坚决。
一场本不可避免的战争就这样和平的解决了。
夕阳西斜,大家在岸上向怀山挥手告别,怀山在大家一声声伤感的震中离去张弘范对这场战役做了充足的准备,却不曾想只见一人、一槁、一叶舟而已
“张大人?”怀山开了口,温和地笑了。
“你是谁?”张弘范疑惑道。
“在下文怀山,是文天祥的同胞兄弟,我来给哥哥送些东西可以吗?”怀山依旧保持着笑容,不论在谁面前他总是温文尔雅的笑脸相迎。
张弘范有他的考虑,所以他答应了。
怀山被带到了船舱,见到了他的哥哥被铁链锁得死死的怀山再也不能笑了,眼泪模糊了双眼,他扑了过来:“哥哥、哥哥!”一声声动情的叫着,栓那个手紧紧抓住天祥的手。
天祥艰难地调过头看到了怀山,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哥,你怪我好了”怀山低下了头,像个犯错的孩子。
“怎么?”
“李庭芝与苗再成来救你,可我没有答应。”怀山把头埋的深深的。
“不怪你、不怪你,你是觉得用那么多人的生命来换哥哥的生命于心不忍是不是?哥知道,就算你同意哥也不会同意的。”天祥笑着安慰他。
“哥,听他们说要他们来建康的是一位中年妇人,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儿,你说会是谁呢?”
“会是谁呢?”天祥认真地想了想,突然就想到了追月,这使他眼前一亮,他不禁脱口而出:“追月!”
“哥,你是说追月公主?”怀山觉得不可思议“对,一定是她!”
“那孩子呢?”
天祥突然闭上了眼睛,使劲将泪咽进眼中,泪珠的滚动让眼皮抖动不知。不等怀山开口,他便将四年前在福安淮山走后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