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褪尽,整个太奕山笼罩着黑暗当中,唯有山脚下的营帐和半山腰上的静安寺灯火通明,让这片寂静当中多了些生气。
入夜的时候,白天的炎热才慢慢褪去,一旁的大树被清风吹得直嗖嗖作响,带着绿叶的淡香,拂过脸颊也是格外的清爽。
那些白天已经上山进寺的嫔妃亲王郡主小姐,都是咋疲惫中早早就入睡了。山间的凉爽,着实让人很快就进入梦乡。
北边的禅房,方圆大师特地腾出了清水院给赫君还和任长央两人休息。忙完了前面,方圆大师就迫不及待地赶过来,将赫君还拒之门外,亲自为任长央把脉。
望着昏迷不醒的任长央,方圆大师也是一脸叹息。
是孽缘,还是天注定,那都是要靠他们自己的造化。
把完脉之后,方圆大师就封住了任长央的几个大穴,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包金针。将一旁的灯笼打开,并在床沿边上的凳子坐下。
一根根金针在白酒的浸湿下又放在烛火上烤一烤,转瞬间又是对着昏睡过去的任长央手臂上几个穴位插下去。他清楚地看见有一只小虫子在她的手臂上不断地来回穿梭。
那小虫子仿佛是害怕了方圆大师手上的金针,跑起来的样子也是跟逃跑了一样,有些无厘头。没一会儿,原本还踹动的小虫子一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很快任长央猛地一呼吸,原本平复的胸前开始因为呼吸急促的起伏不定,她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陌生的地方,她扭过脸,就看见了一个白胡子老爷爷坐在床沿边上对她笑得格外慈祥。
任长央自然猜到这位老人家的身份,她想要起身,可是方圆大师一把拦住了她的举动,摇头道,“豫王妃,切莫要动,老衲给你施针,姑且是压制住了这麟虫。”
闻言,任长央低头,看见了自己的右臂上有七八根金针。“多谢方圆大师。”她的神色有些慌张,仿佛是在思考什么。
方圆大师起身,慢慢的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茶又走了回来,“豫王妃,不要担心,这件事情老衲还没有告诉豫王爷。”
顿然间,任长央舒了一口气。
良久之后,方圆大师将金针一根根抽出来,这才问道,“豫王妃,你信命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任长央有些措手不及。但是她很快就平静下来,黑色的眼瞳中毫无波澜,却又透着不符年龄的沧桑和冷静,她悲凉得笑了笑,“命可信亦不可信。”
“北朝公主的身份让豫王妃觉得命运不公,如今的身份却又让豫王妃觉得命运弄人。”
当方圆大师道出了她两道人生的身份,她并不害怕也不惊愕,出乎意料的淡然,她静静地看着方圆大师,“若不是命运多舛,我岂有落得如今的下场?”
处处是深潭沼泽,一不留神就是死无全尸。
“可命让豫王妃有涅槃重生的机会。”
“那又如何?可这代价是我失去了至亲还有家园。”言语间,脑海中那些一幕幕场景又是再次浮现在面前,她紧握拳头,压制着内心的憎恨。
这样的代价太过沉重了。
“豫王妃,你和豫王爷是命中注定,而他就是唯一能改你命的人。”方圆大师至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和蔼的微笑,看着任长央眼中的愤怒,他没有制止,反而是告诉了她这样一句话。
偏偏又是这句话让任长央保持着漠然的态度突兀一变,她直视着方圆大师,疑惑不解的反问,“方圆大师说豫王爷是能改我命的人?”
只见方圆大师将袈裟摆弄了摆弄,透过这双眼睛,任长央意外的发现像高山上的泉水那般清净,任何浮躁的心,看到了这双眼睛都会奇迹般的静下心来。“出家人不打诳语,至于信不信那就是豫王妃的事情。”
她抿着嘴,不说话。
“如今六国动荡不安,大局正在慢慢改变着,天下苍生的命运却是在豫王妃的手中。是福是祸,都在豫王妃的一念之差。”
“方圆大师,我并不是一个大道大爱之人,我只在乎自己的子民。”任长央不甘,为何这天下苍生就成了她的责任。
她从一开始就是背负着将自己的子民拉出水火不容的处境,安逸生活。
“是吗?若豫王妃不是大爱之人,那又何必一次又一次怜悯?”方圆大师下一刻就反驳回去,任长央蹙起眉头,疑惑不解。可一冷静下来,她就想起了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豫王妃,你只不过一直还未走出心中的阴影罢了,这是时间的问题。”
“方圆大师,如今我的身体您也看见了,我救不了整个天下的苍生。”任长央并不想反驳,她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她也不想当什么天下的救世主。
“豫王妃就这样不信命?”
“如何信?”
“既然上天给了豫王妃两次重生的机会,那么就不会让豫王妃与阎王相见。况且只是区区麟虫而已。”
任长央意外得看着方圆大师。
这时候,方圆大师已经肃然起身,“想要除掉豫王妃身上的麟虫,唯一的办法就是找齐江山阙歌图,如今豫王妃不是已经拿到了毕罗的那一块吗?”
“可江山阙歌图不是。。。”
“亦真亦假,亦虚亦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去探个究竟,又怎么知道真假虚实呢?”方圆大师笑得神秘,整个人都是蔓延着诡异。
“豫王妃,命运多舛,不过只要真情,又何惧?”语罢,方圆大师已经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了任长央保持着沉默和思考。
她看着手臂上的血丝竟然有些淡色了下去,原本身体的沉重也是少了几分。她在回味方圆大师说的话,这些话只是让她心燥不安。
方圆大师的话一向都是深谋远虑,她不想懂却又不得不懂。
没过一会儿,黛青已经端着饭菜进来了。看见了任长央已经起身,她额头上的紧张也是散尽,松口气,“王妃,你终于醒了。”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戍时刚过。”黛青将饭菜摆好,又将任长央搀扶过来,“王妃,你已经一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这些都是清淡的斋菜,你多少吃一些。”
“的确是饿了。”
闻言,黛青也是眉开眼笑,迫不及待地为她盛了一碗白粥。
吃着斋菜,任长央依然还是思考着方圆大师的话。
至少她还知道一点,收集江山阙歌图,她体内的麟虫就有办法祛除。
原本想着收集江山阙歌图唯一的目的是揭开谜团,却不想还跟她的生命息息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