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萧,雨声渺渺。
在众人尚未察觉之时,天际便已飘起了细雨。
陈熙与高城壮一郎相对而立,其余众人皆为他们让出了约摸半径十五余米的地。
高城壮一郎挥舞了几下手中的木刀,哈哈笑道,自我当上家主以来,便从未用过木刀,没想到再次用木刀竟是与你较量。
既然应了切磋,陈熙也打起十分精神,紧紧盯着高城壮一郎的一举一动,随口回道,那家主您可要手下留情啊,以大欺小传出去可不好听。
饶是高城壮一郎心性沉稳,不禁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闷闷的提醒一句,我要上了,你且小心。
见到丈夫久违的吃瘪,而且还是在一位小辈身上,高城百合子不禁吟吟笑着对一旁的高城沙耶说道,你这位朋友嘴上功夫很了得啊。
高城沙耶噗嗤回道,他嘴上花花,手上也不赖的,我们队伍里最强的就是他与毒岛学姐了。
高城壮一郎在示意以后,脚下狠狠一跺地,整个人如同扑食的野兽般冲来,他每一步都全脚掌着地,依靠强健的身体素质,维持着前冲之势,并不断加速。
好快!不可硬拼,陈熙皱眉,脚下同样狠狠一点,整个人飞速而退,但他却是每一步都脚尖着地,脚弓如同弹簧般发力,堪堪维持住与高城壮一郎相近的速度。
两人的行动基本上只差不到一息间,两人此时的距离却堪堪不到一米,可见高城壮一郎的爆发远超常人。
两人一前一后,一追一退,就恍若西伯利亚平原上猎豹与羚羊的生死角逐。高城壮一郎毕竟是向前,更易于发力,寻了陈熙短短一个身处半空,无处借力的破绽,足间用上全力,前冲的速度竟又快了三分,拉进到陈熙身前,脚下竟留下一寸有余的印迹,手中木刀高高举起就要眼看就要劈下,众人皆骇然,白西装男子声音颤抖道,那小子输定了,家主全力之下,没人能接得住。
的确,高城壮一郎全力之下,陈熙是必定接不住的,或许盖聂或是卫庄一流能正面抗衡,但陈熙是万万不及的,但面对如此险境,陈熙却是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这个破绽是他故意卖的,反正迟早会被追上,不如由他自己来掌控主动权。
陈熙身处半空,右手将木剑插向地面,手臂发力抬起下身,狠狠一脚踢向高城壮一郎的下颚,下颚这种关键部位就算是高城壮一郎吃上一记也不好受,高城壮一郎忙伸出左手挡去,陈熙这一脚揣在他的小臂上,狠狠一蹬,整个人借力腾飞,陈熙以剑身为轴在空中翻身后,拔出木剑,飘然落地。
高城壮一郎的前冲之势就这么被堪堪遏止住,他停下身,甩了甩略显酸麻的手臂,这点小伤对他而言不疼不痒,倒是对面那少年的应对确实出乎他意料。
围观众人瞪大了眼,白西装男子喃喃道,这,这也行?猎豹的确比羚羊跑得快,但谁又能料定当猎豹追上羚羊之时便一定是羚羊丧命?
陈熙脚下一阵酥麻感传来,这是什么怪物啊,小臂是石头吗,他暗忖道。
小子,踹我一脚不好受吧,高城壮一郎嘿嘿笑道,左手却背在身后不停的捏拳松拳放松肌肉。
陈熙也不甘示弱回嘴道,大叔吃我一踹也不好受吧,毕竟我还穿着鞋呢。他疯狂的扭动着脚掌,脚趾,试图更快的驱散酥麻感。
高城沙耶见两人一击之后便站那嘴炮,不禁吐槽道,这两人干嘛呢。
一旁的毒岛冴子轻笑着为她解释道,方才的交手,想必双方一个脚疼一个手疼,现在都在拖延时间恢复状态,毕竟到他们这个实力,一点微小的不适可能就决定了战局,谁先恢复好就占得了先机。
高城沙雅闻言啊了一声道,那陈熙用脚,我爸爸用手,陈熙岂不是更快恢复。
毒岛冴子摇头道,虽然以脚踹手,陈熙更占便宜,但你父亲那怪物般的体魄,陈熙这会估计脚底一阵酥麻吧。
确实如毒岛冴子所言,陈熙没占多大便宜,他刚差不多驱散掉脚底的不适,高城壮一郎也恢复的七七八八,咧了咧嘴欺身而上。
不能再继续退了,后退太被动,同样的招数他必定不会再上当的,陈熙面对高城壮一郎的攻势,也不再闪躲,反而一样冲去。
好小子,好胆魄,高城壮一郎心中暗赞,手上却是一点不留情,劈头带脸就是一刀砸向陈熙。
陈熙听见木刀的破空声,心里也是很无奈,这人怎么把刀当棒子使,有蛮力了不起?但说归说,陈熙也是反应极快的扭身送肩,剑尖一甩,缠上了这一刀,好重!陈熙暗暗皱眉,运起十二分气力,勉强将这一刀带开后,剑尖直指对方面门而去。
面对这一剑,高城壮一郎也不闪躲,左手握拳一记重拳砸向陈熙腹部,明摆着就是以伤换伤。
看着那棱角分明,堪比铁块的拳头捣向自己腹部,陈熙只得无奈抽身闪躲,手中木剑自然也偏离开来。
高城壮一郎见陈熙闪躲,嘿嘿一笑,欺身而上,右手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左手变拳为爪,抓向陈熙衣领。
陈熙只得上身后仰,而后向左扭转身子,竖起剑身,截住这一记横扫,咬牙一搅,带着刀身洗向高城壮一郎而去。
高城壮一郎见状故技重施,不闪不多,左手这次砸向陈熙胸膛,陈熙无可奈何,只得继续抽回剑身,闪躲开来。
两人就这么一退一进,你来我往,见招拆招,众人望去,竟好似在跳探戈一般,高城沙耶忙向毒岛冴子问道,这是什么情况。
毒岛冴子抿嘴笑道,陈熙每次都勉强的化解你父亲的攻势后想要反攻,你父亲却一副以伤换伤的架势,陈熙不愿换伤,只能停止攻势,你父亲力大势沉,陈熙一直化解下去也不是办法,总的来说你父亲有点无赖,陈熙有点无奈。
听见如此评价,高城沙耶噗嗤笑出声,没想到一路上都表现的沉稳有余的陈熙也有这么吃瘪的时候。
在被迫拆了二十余招后,陈熙只觉手臂处的酥麻感愈来愈烈,在挡下一招后,主动卖了个破绽,引得高城壮一郎上当后,朝另一方脱离开来。
不打了不打了,你这不是耍赖吗,要是我手上是真剑,你敢这么换伤吗。陈熙甩着发麻的右臂嚷嚷道。
高城壮一郎闻言也不追了,笑道,你大可试试,是你一剑刺的我伤重,还是我一拳砸的你重。
陈熙把木剑一插,左手揉着右臂嚷嚷道,反正如今打也打过了,现在我就等着说好的宝剑,提前说好,要是剑不够好可打发不了我。
高城壮一郎哈哈放声笑道,那你跟我来吧,那边那位毒岛老师家的千金,也请一并随我来。说罢便将木刀随时扔给白西装男子,转身而去。
高城百合子笑眯眯的朝着陈熙与毒岛冴子招招手,示意二人跟上,两人对视一眼,陈熙耸耸肩迈步跟上,毒岛冴子也跟上前去。
待到四人逐渐远离了众人视线后,议论声才纷纷响起,那少年究竟是何人,竟然能与家主纠缠这么久。就是就是,要不是家主仗着身强体壮,我看胜负还未必呢。一时间人声鼎沸,嘈嘈杂杂,熙熙攘攘,那连绵的细雨竟仿若被众人的这般热情冲散开来。
高城沙耶见状高声喝道,都没事做了吗?爸爸去招呼客人了,你们就在背后议论纷纷?
大小姐发话了,快走快走,众人一哄而散开来。
让你们见笑了,高城沙耶回身对小室孝宫本丽等人说道。
小室孝笑道,也能理解,就连从小认识陈熙的我都被惊讶到了,更何况他们呢。
宫本丽也疑惑道,熙他从小到大便与我们相识,从未听闻他有练过剑道啊。
小室孝摆摆手道,他自己说是从视频网站上学到的,但不管真假那也如何,他是我们发小,知道这点便够了。
而另一边,陈熙与毒岛冴子跟随在高城壮一郎进了一间屋子,院内的竹筒在雨点的积压下,时不时发出叮咚的敲地声。
高城壮一郎盘膝而坐,而他对面是毒岛冴子跪坐着,陈熙略作思索后便也学着高城壮一郎盘膝而坐。
高城壮一郎拍拍手,一名男子一脸肃穆的捧着一把刀俯下身交予毒岛冴子。
此刀如何?高城壮一郎说道,听闻毒岛老师家中千金,是位于千叶佐那子不相伯仲的剑士,必为高洁端庄,胸怀大和之魂的少女,即便直接触碰,亦不会留下任何污秽。
听见高洁端庄四字,陈熙内心疯狂吐槽,不是吧,冴子她如果是高洁端庄,那我也能称作正人君子了。
毒岛冴子将刀鞘举在眼前,缓缓拔出刀身,刀身摩擦着内鞘发出清亮的鸣叫,拔出一半的刀身在昏暗的屋内发出略微刺目的白光,这是。。。毒岛冴子拔出刀身,竖立在眼前细细查看。
良久后,毒岛冴子轻声赞叹道,实在难得一见。
看的到吗,高城壮一郎赞许道。
弯浅,无纹,刀锋双刃的小鸟工,毒岛冴子缓缓将刀入鞘继续道,小铳兼正,应为村田刀。
哦哦,果然名不虚传,高城壮一郎轻抚下颚,如你所见,此乃明治中期,以村田枪闻名的村田少将,于东京炮兵工厂所锻,传言能一刀断猪头骨而刀刃不留一丝伤痕。
大饱眼福了,毒岛冴子俯身将刀轻柔放于地面。
它已经归您所有了。高城壮一郎淡淡道。
毒岛冴子微微一愣,起身道,恕我无礼,若无正当理由我无法接受。
高城壮一郎微微歪头,左手撑面笑道,我曾受过毒岛老师指教,作为回礼可以让您接受吗。
那么您应将此刀交于家父。毒岛冴子正色道。
哈哈哈哈哈,高城壮一郎放声笑道,不愧是毒岛家千金,只能道出实话了。
毒岛冴子微微红脸道,请原谅小女子的自作聪明。
想必您已经料到了,是为了我那不成器的女儿。高城壮一郎正色道。
虽然我曾救过她的性命,但我亦数次因她而渡过苦难,若这么想要保护她的话,何不常留于她身边。毒岛冴子笑道,高城家千金,从心底尊敬爱戴着自己的双亲。
高城壮一郎咧嘴笑道,是在说我们父女很像吗。
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孝。。。毒岛冴子略微一停,红脸道,小室的话,他才是我们的领袖。
高城壮一郎皱眉道,他很小之时我便认识他,亦知他已经成为出色的少年,能得到你如此信任便是铁证,不过。。。他看似依然心怀迷茫。
听闻高城壮一郎的话,毒岛冴子眉间紧蹙,高城壮一郎的话一针见血,如今的小室孝确实有几分迷茫。
陈熙此时总算忍不住插嘴道,我说二位,不是说好给我宝剑的吗,怎么又是看刀又是送刀,就是不提我那剑的事?
高城壮一郎闻言哈哈笑道,这位小子倒是一点也不迷茫,可惜你心中并无担当,难当此任。
陈熙嗤的一声道,我从未想过当此任,若是同伴不拖后腿还好,拖了后腿还要硬带着,那就是在害自己。
高城壮一郎眯眼道,你似乎意有所指。
陈熙嗤笑道,就家主您的那些属下,在我看来出去了就活不过一晚上,你喜欢保护他们就保护吧,反正换做是我,带上家人和有能力的人,其余人自生自灭。
高城壮一郎深深的看着陈熙道,就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陈熙摊手道,如今世道本就如此,天道本就无情,他们在这种情况下不去改变自己,还想着别人保护,不淘汰他们淘汰谁?您非要以一己之力去做这等逆天之举,那我只能发自内心的说一句佩服。
高城壮一郎眼中射出危险的目光,陈熙怡然不惧,自己的话未曾有错,真打起来还有冴子,两人二打一,自己怕什么。
高城壮一郎狠狠一拍大腿放声笑道,果然将那把剑交给你是正确的选择,只有你这等人物才能配得上此剑。高城壮一郎拍拍手,示意门外之人将宝剑送上前来,继续道,不过你的话我自然知晓,我与内人决定带上愿意一起走的人,在保全有能力之人的情况下,尽量顾全其余人。
陈熙嚯了一声点头道,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他人吗,也不失为良策,不过有时求得心安,或许会付出一定代价。
高城壮一郎也不争言,示意人将宝剑递给陈熙说道,我观你剑术似是学自中原,你且看看此剑如何。
陈熙朝那人点点头道了声谢,接过来细细观摩。
剑鞘上有锈迹点点,虽有专人予以保养,但奈何时代过于久远,再怎么延缓氧化也有极限,此剑年代甚远,陈熙暗暗点头。
陈熙缓缓拔出长剑,剑身质地坚韧,微微发青,上面饰以黄金打造的的环状金属装饰物,
,剑靶上有金嵌字样,或是年代久远,有几许模糊难辨,陈熙眯眼定睛看去,恍惚间似是有“青釭”,陈熙惊道,这莫非是传闻的青釭剑?
高城壮一郎哈哈笑道,你果然识得此剑,没错,此剑便是那曹操的两把宝剑之一,与倚天剑并列的青釭剑,乃百炼之钢打造,钢的颜色发青色,此谓“青”。而上面又饰以黄金打造的的环状金属装饰物,此谓“釭”。所以剑名“青釭”。
陈熙轻柔的抚摸着剑身,喃喃道,相传当年,汉朝的炼钢技术在战国块炼铁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发展。反复热锻块炼铁,或用生铁炒成熟铁,再反复渗碳锻打成钢(即所谓“炒钢”),被称之为“百炼钢”。用这种碳分子分布均匀、质地柔韧的百炼钢所做的剑,当然是高质量的兵器。
冴子,借一根头发用一用,陈熙笑道。
冴子不明所以,但取下一根头发交予陈熙。
陈熙右手持剑平举身前,左手将头发举在剑身上端,而后松开手,任头发缓缓飘落继续说道,据李承勋《名剑记》载,扬州兴化平望湖中一剑,屈之首尾相就。《三国演义》中亦有记载,曹操有宝剑二口:一名‘倚天’,一名‘青釭’;并称绝世双剑。倚天剑自佩之,青釭剑令夏侯恩佩之。后于长坂坡被赵云夺走,此剑砍铁如泥,锋利无比,可吹毛断发。
随着陈熙话音刚落,那根细长的黑发飘然落于剑刃之上,而后未曾有一丝停顿,化作两截各自继续飘散而去。
此剑甚好,毒岛冴子惊讶道。
如何,可还满意,高城壮一郎拍掌笑道。
非常满意,谢谢家主了。陈熙满脸笑容的回道,毕竟眼前这位可是大金主,对待金主爸爸就要满面笑容,这是做人的基本准则。
高城壮一郎洒然笑道,你既然是小室孝的挚友,我女儿与小室孝一直交好,你与毒岛家千金也十分交好,也便不必如此生疏,叫我高城叔便可。
好的高城叔,陈熙嘿嘿点头应道。
一旁的毒岛冴子见到陈熙这幅脸面不禁无奈的扶了扶额头,高城壮一郎沉声道,那你又知我为何说将此剑交予你是正确的。
陈熙缓缓望向手中朴实无华的剑鞘,轻声道,恐怕是因为曹操那句话,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
高城壮一郎缓缓点头道,没错,成大事者必不能被外物所牵绊,但是曹操最后的结局或许也证明完全不被外物所牵绊并不是绝对正确。
陈熙定定的看着手中剑鞘,少顷后轻声道,小子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