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东风,田倩茹提出离婚已经半年了,经我们多次调解无效。而且在这半年期间你们始终分居。所以在今天判决你们离婚的时候你还有什么意见?”法官问。
蔡东风半天没有说话,法官又问:“蔡东风,听见我刚才的问话了吗?”
“啊,听到了。我没什么意见。”东风沮丧地说。
“那好。田倩茹说你们没有什么共同财产,属于她的彩电和冰箱已经搬走,还有她的衣服她已经拿走,所以……”
没等法官说完东风粗野地说道:“她的衣服都是我花钱给她买的,所以衣服得给我拿回来。”
东风说话的态度和不近人情的话很令法官反感。
“我办了这么多的离婚案,还没有要回衣……”
“法官同志,请他回家清点一下大衣柜里的衣服。我只拿走了属于自己的衣服,他买的我一件都没有拿。”
从法院出来,东风十分沮丧和懊悔,和倩茹离婚是他十分不情愿的。他以为用暴力和钱物可以牵住倩茹。然而恰恰相反,他的行为使倩茹离他越来越远,致使最后下定了离婚的决心。他讨好地把车开到等车的倩茹面前,想做最后一次挽回,尽管他知道没有什么希望,但仍不死心地走到倩茹面前,真诚、愧疚地说:“倩茹,刚才在法院我是在气头儿上,你知道我不愿意跟你离婚。倩茹,我把首饰和衣服全都给你,只要你给我悔改的机会,我会和从前一样给你买很多衣服和首饰。倩茹,你相信……”
“够了!请你离我远一点儿。我已经跟你离婚,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敢纠缠我,我会报警的。现在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今天的田倩茹,已不再是一年前那个被虚荣和金钱诱惑的田倩茹了,为了它们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田倩茹说完朝出租车招手上车走了。
东风看着倩茹的背影,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孤独……
程虎六年当中始终像父亲一样关心、照顾着王黎。但一直没有对王黎说他就是王黎的亲生父亲。其实王黎早已感觉出程虎对自己的关怀超出了一般人的关系。他心里也曾怀疑过他们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但他不敢往下想,他厌恶自己这种荒唐的想法。他想:只要在监狱期间程虎有利用价值就够了。等走出这地狱一般的监狱谁还认识谁呀,何必要想这些呢?
就在王黎六年将近刑满释放的日子,王黎及狱友们都发现程虎非常反常。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活儿也没力气干,整天一副无精打采、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是对王黎比过去更加亲近了,整天跟王黎没话找话说,把碗里的肉和菜全都给王黎。王黎尽管从心里瞧不起这个因拐卖幼儿进监狱的程虎,但六年来程虎对他的关心和照顾他还是心存感激的。他想等出狱后经常托人给他送些吃用的东西,以报答程虎六年中对他的照顾。但他不会亲自来,也不会告诉他是谁买的。他不想自己出去后跟监狱的任何人有什么瓜葛,他觉得自己认识他们都是一种耻辱。就在王黎差五天出狱的这天傍晚收工后,程虎再也按捺不住自己,见王黎去厕所的工夫跟在后面悄声说:“王黎,我有话要对说。”
“什么话?”王黎警觉地问。
“等人都走了我再跟你说。”
王黎和程虎都故意磨蹭,等解手的狱友都走了,程虎拉王黎来到厕所后盖窄小、避人的死胡同。程虎紧张又兴奋地说:“王黎,过了今天只差五天你就出去了。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你知道这六年里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吗?”
王黎想了想说:“这个问题我问过我妈,我妈说是她求你照顾我,你才对我好的。”
“那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要那么听你妈的话?”
“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有什么可想的?”王黎有些不耐烦地说。
程虎迫不及待地说:“王黎,我告诉你,因为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是你的亲爸爸。”
王黎听了程虎的话,脑子顿时一片混乱,眼前的程虎就像一条毒蛇一般追逐着他,他下意识地往后退着,程虎追着他解释道:“王黎,你别这样,这都是真的,当年你妈和我都是造反派……”
王黎疯了似的大喊道:“你别说了。”
程虎还想继续解释,看到王黎惊恐、憎恨、绝望的眼神没再敢说下去。
“虎哥,我知道你看我要出去了想跟我靠近乎,所以编一个故事给我听。你告诉我,你想要多少钱才不纠缠我?”
“王黎,你别再叫我虎哥,我真的是你的亲爸爸。你的亲妈妈是黎燕。你没发现你跟我年轻时的照片一模一样?”
王黎嘲笑地说:“这能证明什么?长相一样的人多了。”
“王黎,你听我说,当年你妈黎燕和我都是工人医院的造反派头头,有一天审讯完徐大夫后,我和黎燕晚上值班监视被审的几个人,在月光下我看到你妈妈是那么漂亮,我实在克制不了自己,把你妈妈给……可我没想到就那么一次就有了你……”
王黎疯狂地摇着头,双手不停地乱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停地喊道:“别说了,别说了。你胡说,这都是你胡编乱造的。黎燕她不是我妈,我妈是唐山工人医院德高望众的妇产科医生徐慧云,我爸是市里著名的内科专家王国强,我大姐是振兴商厦的总经理王兰,我二姐是北师大的硕士研究生王红。你和黎燕在我眼里猪狗不如,你给我滚!”
“王黎,你别这样。我知道你不愿意承认我和黎燕是你的亲生父母,可你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你妈妈把你一生下来就给了徐大夫、王大夫两口子,因为那时候你妈还是个大闺女,怕丢人。王黎,这都是真的。王黎,我还有八个月也该出去了,我会木工活儿,等我出去后咱们爷俩办一个家具厂,好好挣钱。我年轻的时候好吃懒做没干过好事,年老了我也想有一个安稳的晚年啊。王黎,我还想让你帮我说服你妈妈黎燕跟咱们一起过呢。真的,这六年里我想了很多,很多……”
“够了,够了。你们俩让我感到恶心、可耻。你给我滚,我不想再见到你……我不想再见到你……”王黎像发怒的豹子一样怒吼着。
“好,好,我先走,我先走。你冷静冷静,不管你接受不接受这都是事实……”
“滚……滚……”
程虎在王黎的怒吼声中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王黎背靠着厕所痛苦地乱跺着脚,嘴里喊着:“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说着他猛的蹲在地上,两手抓着脚边的石块朝走远的程虎乱扔过去。
王黎整整四天没有说话,他像一个聋哑人一般,谁跟他说话他都像没听见,犯人们议论着:
“这小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快出狱了反倒不高兴了?”
“差不多,把自己亲妈都给撞死了,出狱了他们家人谁还认他?不如在监狱里待着,每天还有口饭吃。”
“这小子不愿意出狱还不如把名额让给我,我老妈可是需要我出去照顾呢。”
比王黎小的一个犯人听到这些话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我想我妈,我妈就因为我进来,得了……得了一身的病,现在……现在都不能下床了,我……我想回去照顾我妈……”
王黎听到这些烦躁地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想着自己的心事,思想做着激烈的斗争。还有明天一天就要出狱了,如果程虎出狱后真的去找我该怎么办?如果社会上的人知道我的身世该怎样看我?那样的话我将一辈子也翻不过身来。更不用说能混到社会上层。一想到这些他怕得心里发颤,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的话一切都晚了。明天,对,只有明天是最后下手的机会。经过一夜的深思熟虑,他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第二天一大早,王黎主动挨着程虎洗脸,程虎高兴地往一边靠靠说:“你先洗,你先洗。”王黎冲程虎笑笑,程虎以为王黎想通了,兴奋得他难以自制,殷勤地说:“王黎,明天你就要出去了,今天就不用你干活儿了。”
“不,反正干习惯了,和您最后在一起待一天。”
程虎听王黎称他为您,心里像开了花儿一般。
王黎见没人注意他们,悄悄说:“干完活儿吃完晚饭我想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好,行,到哪儿去说?”程虎喜不自禁地问。
“就到厕所后面,行吗?”
“行,就这样。”
傍晚收工后,王黎好歹吃了几口饭跟看守请假说胃疼想回牢房躺着。看守同意了,犯人们议论道:
“看把这小子高兴的,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那还用说,明天人家就回家吃好的去了。”
“唉,人家总算熬出头儿了。”
程虎没有说话,胡乱吃完碗里的饭。其实他一点也吃不下,但他怕引起别人的注意用最快的速度把饭吃完,跟看守说要去厕所拉肚子。看守点头后程虎带着兴奋、喜悦的心情来到厕所后面,着急地说:“王黎,有什么话就说吧,我们在这儿待不了几分钟。过一会儿看守就要点名了。”
王黎为了抓紧时间,把准备好的开头语背了出来:“我这几天已经想好了,尽管我不愿承认你是我的亲爸,但你这六年对我这么好,我想除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不会有人对我这么好的。”
程虎被王黎的话感动得流出泪来。
“孩子,我认你这个儿子并没有想沾你多大的光,在我们农村养儿子无非是死后有人给自己打幡儿。我认你这个亲生儿子,只是想等我死了你也能给我打幡儿,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真的。”
王黎本想在程虎诉说的时候下手,可程虎的话使他冷酷的心掠过了一丝温情。可一想到出狱八个月后程虎就要去认自己,在社会上,在人们的眼里他将成为他名副其实的亲父亲。不行,必须要心肠硬起来,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不能再心软下去了。错过这次机会再也不会有了。这时,除掉程虎的想法又占着上风。
程虎撞了一下呆愣的王黎:“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
程虎没有任何防备,仍沉醉在对未来美好的假想中:“我早就想好了,等你出去了想办法物色个地方,我出去后帮你开一个家具厂。我的木工活儿还是不错的。我也打听过了,现在的家具市场挺火的。到时候我带木工们做家具,你管销售,凭咱们爷俩的本事,不愁挣不到钱。”程虎自言自语地描绘着未来美好的前景,由于急急忙忙吃完的饭,再加上兴奋感到心里热得像一团火,本能又习惯地解开囚衣,露出胸膛继续说:“等挣了钱给你娶一个好媳妇……”
王黎听到这些话,心像针扎一样痛,当人们知道他是一个造反派、拐骗犯强奸出来的儿子,一辈子就彻底完蛋了,与其那样还不如死了。不能再等下去了,只有这几分钟是看守们最放松的时间,错过了就完了。他厌恶、仇视地看着眼前自我陶醉地描绘未来前景的程虎,“嗖”地拔出匕首猛的朝程虎心脏刺去,程虎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没有一丝思想准备,等反应过来匕首已插进他的胸膛,他瞪着眼手指着王黎说出一个“你”字,王黎紧张地把程虎的手放在匕首的把上做自杀状。程虎在最后的一刹那明白了王黎的用意,其实就是现在以程虎的体力满可以拔出刀来和王黎一搏,但他没有那样做,而是握紧匕首狠狠地往自己胸膛里扎去。王黎被程虎这一举动吓呆了,下意识地一步步往后退着,程虎踉跄一步吃力地说:“你让……让我死,我就……就死。别忘了……给我……给我打幡儿……”话没有说完便栽倒在地。
王黎拧开厕所的水龙头把手洗干净,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回牢房装作胃疼状趴在床上。刚趴好狱友们吃完饭回来了。看守问王黎:“2904号,你的胃怎么样了?还疼不疼?要不要去大夫那儿看看?”
王黎装作说话无力的样子:“比……比刚才好多了。睡一觉着好了。”
“好吧。”
犯人们议论道:
“都快点名了,虎哥去哪儿了?怎么还不回来睡觉?”
“不知道。今天虎哥好像特别高兴。”
“我也是觉得虎哥这些日子有些反常。”
一个犯人突然问:“王黎,你没看见虎哥?”
王黎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没……没有。”
这时,看守喊道:“别说话了,点名了。”
“郑看守,别点了,只差虎哥还没有回来。”
“噢?他干什么去了?”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