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已经三更了，可她今夜偏偏了无睡意，看着窗边月华如霜，她便披衣起身，轻手轻脚的，生怕吵醒了里间睡着的墨雪等人。
墨雪自幼习武，警觉性自然异于常人，就算是她再怎么小心，睡梦中的她，还是睁开了眼睛。
正想起身，却被睡在旁边的墨玉拉住了。
墨玉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轻轻摇头，示意她不用理会。
墨雪虽然满腹疑问，但是她素来是听墨玉的，所以便倒头继续装睡。
苏倾城披着衣服起身，走到院子里，约摸是雪夫人自从被废去武功后便闲极无聊，这院子倒是被她收拾的好看。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在月光下熠熠生辉，路两旁散发着迷人的花香，她闭上眼睛，仔细闻着风中飘来的花香，竟然闻到了一缕十分熟悉的气息。
龙涎香。
那是洛羽寒平日里用的熏香，他现在不是忙着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嘴角上扬，有些自嘲得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昏了头了。
睁开眼睛，却真的看到了那一抹熟悉的玄色身影，正坐在前面的石凳上，旁边摆放着一壶酒。
她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上前，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自己同他的距离，还有十步之遥，中间还隔着一棵月桂树，应该没有发现自己吧。
这么想着，她便扭身想要回去，还没等她抬起步子，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过来陪我坐坐。”
她身子一僵，明明可以拒绝的，但是听到他开口，心里到底是不忍心拒绝了。
石凳不大，将将可以容得下两个人，就算她再想躲着，也只能挨着他坐下。
半晌，他没有说话，她便也沉默着。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眼眶有些泛酸，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病。
”倾城，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差一点就死了……”
他声音轻轻的，目光看着遥远的月宫，似乎在自说自话。
苏倾城一愣，下意识抬头看着他，明明贵为皇子，怎么会？
”世人都知道皇家的血脉尊贵，只要是生在天家，便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他们只看到好的一面，没有看到过丑陋的一面。”
他口气悠悠的，似乎是一个局外人，在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
她心里突然有些心疼他。
她生在将军家里，上面有五个哥哥，只有她一个女娃，所以从小便被捧在手心里，心里想要什么，甚至不需要开口，只要她一个眼神，哥哥们便争抢着送到她面前了。
家里虽然有几个姨娘，但是父亲和母亲的关系是最好的，一个月中，至少有大半个月，都是待在母亲的院子里。
也是自己的母亲有能耐，才能把夫君的心抓得牢牢的。
所以，他说的这些，她心里便不是很能理解，也没有感同身受，只不过是从他口中说出来，即便是以一种满不在乎的口吻，她却觉得自己的心头像被刀割了一下。
”我母妃去的早，我身边又没有人护着，即便是父皇对我颇多关照，可始终有他看不到的时候。”
父皇的偏爱，对他来说，又是一种盔甲，也是招惹怨恨的由头。
那皇后本来就不是个能容得下人的，哪怕当年她还没有被封为皇后，因为生下了二皇子，自然便想要为二皇子争一争，只要二皇子登上皇位，她便是能号令后宫的太后娘娘。
所以，当年受到皇上颇多照拂的他，便是她眼中钉，肉中刺。
他好像快醉了，眼神有些迷离，完全不像平时掌控一切的样子，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孩子。
往嘴里灌了一口酒，他继续说道，”当年，她让丫鬟把我骗到冷宫里，说我母妃其实没有死，而是被关在了那里。”
一听到母妃，他的脑子便没有平时那么灵活了，只想着赶快去把母妃救出来。
”我去了，可是根本没有看到母妃……”
他扁扁嘴，回忆起往事，就像把伤疤揭开了一样难受。
”只有一群疯女人在那里。”
苏倾城眸中闪过一抹厉色，那个女人，竟然敢做这些。
”我想逃走，回头时，门已经被锁上了，”他终于回头，看着身边的苏倾城，”你知道虱子是什么味道吗？”
苏倾城愣住了，胃里涌上来一股恶心。
”那些女人当着我的面，抓住头上的虱子，在嘴里咬的啪啪响。”
”我当时吓坏了，可是又逃不出去，只能尽量躲在一个小黑屋里，不让那些疯女人看到我。”
”后来，我实在撑不住了，便睡着了，就这样，醒了睡，睡了醒，连着两天滴水未进，我在那个时候，已经想好奔赴黄泉了。”
苏倾城感觉自己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难受，眼眶里有一种热热的东西想要跑出来。
”可是，她出现了，还给我送来了一碗瑶柱粥。”
苏倾城皱着眉头，这个她，难道说的是萧侧妃吗？
”萧欢妍，她说，她去皇后宫里玩，听到皇后谋划要把我扔到冷宫里，就偷偷过来寻我。”
他伸手握住苏倾城的手，”这么多年，我觉得我欠她的，但是，今天晚上，我解脱了，我已经还完了，再也不欠她的了。”
说着，他将酒壶里剩下的酒仰头喝下去，烈酒顺着口腔一路向下滑。
不欠她的了，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他们终于有了夫妻之实，两个人不计前嫌，重归于好的不欠吗？
苏倾城没有说话，不着痕迹地抽出来他握住自己的手，眸子里看不出喜怒，”王爷，更深露重，您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洛羽寒看着自己的空了的手，半晌没有说话。
苏倾城便一直站着，静静地看着月亮移到了西边。
”好，回去吧。”
他神色清明，哪里有半点醉意。
苏倾城福了福身子，”臣妾告退。”
说完，她便从善如流地转过身子，朝着自己的寝室走去。
她能感觉到身后洛羽寒的目光，可是却全当没有察觉，连头也没回。
”王爷，您该回去歇着了。”
墨影从暗处现身，轻声道。
”都处理好了？”
墨影回，”萧侧妃已经送回去了，还有……”
”有话便说。”
他脸色阴沉的吓人，漩涡般深沉的眸子里似乎带着杀意。
”王爷，方才先生说，萧侧妃带来的粥里有合欢散，还有，萧侧妃身上系着的香囊，里面也是一种催情的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