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武三十年(公元54年)春二月,张纯等大臣借刘秀在齐鲁一带东巡时上言,以为本朝“受中兴之命”,应“守唐虞之典,继孝武之业”,乘东巡之机举行封禅大典,“以告成功焉”。没想到大臣们这一计好的举动遭到刘秀拒绝。
刘秀为了这件事还下诏说:“即位三十年,百姓怨气满腹,‘吾谁欺,欺天乎?’‘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何事污七十二代之编录!桓公欲封,管仲非之。若郡县远遣吏上寿,盛称虚美,必髡,兼令屯田。”意思是说,我即皇帝之位已经30年了,老百姓心里一肚子怨气,用孔子的话说,就是我能欺骗谁呢,难道要去欺骗上天吗?孔子说过泰山之神不如鲁人林放懂礼的话,又因为什么事非要去污秽七十二代封禅的先圣呢?当年齐桓公准备打算到泰山封禅,管仲非难而制止了他。如果地方郡县老远派遣吏员上寿,大肆进行称赞虚美,必定处以髡刑,并同时罚以屯田。这以后大臣们不敢再建议封禅的事了。
古代祭祀天地,有一种特殊的形式,便是封禅。这实际是“封”与“禅”两种祭祀的合称。按《史记·封禅书·正义》的解释,“封”即“泰山上筑土为坛用来祭天,报天之功”;“禅”即“泰山下小山上除地,报地之功”。由这里可以看出,“封”是祭天的仪式,“禅”是祭地的仪式。《白虎通·封禅篇》讲:“王者易姓而起,必封升泰山何?报告之义。始受命之日,改制应天,天下太平,功成封禅,以告太平也。”这就是说,凡受命的天子,必须封升泰山,向天地报告成功与太平;如果没有到泰山去祭天祀地,那就不算完成就位天子的礼制。
古人之所以一定要到泰山上封禅,这是因为泰山是山之尊者,为五岳之长。传说远古之时,曾有七十二位君主在泰山举行过封禅,这就是前文刘秀诏书中所讲“七十二代之编录”的由来。当然,传说并不等于信史。历史上真正把封禅大典付诸实践的第一人,是千古一帝秦始皇,时在公元前219年。西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继秦皇之后,也举行了封禅大典。其首次礼典,在公元前110年,为此特地把这一年的年号改为“元封”。这之后,武帝遵循五年一封修的定制,分别于元封五年(公元前106年)、太初三年(公元前102年)、天汉三年(从元前98年)、太始四年(公元前93年)、征和四年(公元前89年),共进行了五次封修。
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年),大将霍去病出击匈奴,获胜后曾“封狼居前山(今蒙古国乌兰巴托以东),禅于姑衍(今乌兰巴托东南,狼居胥山之西)”,可见出征将军也可以进行封禅之礼。由于秦汉以来有这么多的封禅实践,所以东汉建国30年后,刘秀的臣子们上言皇帝举行封禅大典,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对于封禅的重要性,像刘秀这样精明的帝王,自然是不会不知道的。那么,他为何要拒绝大臣关于封禅的建议昵?诚然,他诏书里所讲的“百姓怨气满腹”,应该可以算是一个原因,但却不是这个问题惟一的原因。
实际上,问题的关键在于当时刘秀还没有找到举行封禅的谶纬根据(或者说,这类谶言还没有精心编制好)。这让人想起当年起兵反莽时等候谶纬依据的情形是一样的。果然,过了一段时间当刘秀找到谶纬依据后,他对于封禅的态度突然来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竟主动张罗起封禅了。事情的经过,史书记载是这样的:
建武三十二年(公元56年),上(刘秀)斋,夜读《河图会昌符》,曰“赤刘之九,会命岱宗。不慎克用,何益于承。诚善用之,奸伪不萌。”感此文,乃找松(梁松)等复案索《河图》谶文言九世封禅者。松等列奏,乃许焉。
所以刘秀立即命梁松等人收集整理《河图》中有关赤汉九世当封禅的谶文,而梁松等依据典籍也很快就找到有关实例三十六事。于是司空张纯等复奏请封禅,这次被立即批准。这时的刘秀,与两年前下诏严禁“盛称虚美”的刘秀,让人感觉就不像似一个人。
为准备封禅,刘秀诏有司“求元封时封禅故事”(即借鉴汉武封禅的做法),并“议封禅所施用”。然后有司回奏:“当用方石再累,玉检、金泥”。整个过程十分复杂。
在刘秀看来,如此复杂的祭祀用器,“石工难就”,因为刘秀一心要按照《虞书》所谓的“岁二月,东巡狩,至于岱宗,柴”的说法,一定要赶在二月举行封禅,所以打算“因孝武故封石,置玉牒其中”,“更加封而已”。梁松等都认为这个作法不妥,说这样“恐非重命之义”。于是乎只好采取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乃命石工取完青石,无必五色”。即用一种常见的“完青石”作封石,而不按旧制,采用“各以方色”的五色石。
到了这年正月二十八,刘秀从洛阳出发,东巡封禅。二月九日抵鲁(今山东曲阜),十二日至奉高(今山东泰安东)。这时,造侍御史与兰台令史带领工匠先上山刻石。直到二十二日,封禅大典才正式开始:
晨,燎,祭天于泰山下南方,群神皆从,用乐如南郊。事毕,至食时,天子御辇登山,日中后,到山上,更衣。哺时,升坛背面,尚书令奉玉牒检,天予以寸二分玺亲封之,讫,太常命趋骑二千余人,发坛上方石,尚书令藏王牒已,复石覆讫,尚书令以五寸印封石检。事毕,天子再拜。群臣称万岁,乃复道下,夜半后,上乃到山下。百官明旦乃讫。
二十五日甲午,禅,祭地于梁阴,以高后配,山川群神从,如元始中北郊故事。
在这次封禅过程中,最先用的“燎”,亦作“燔”,即烧柴祭天,为汉代祭祀最常使用的方法之一。那时候的人认为,烧柴冒出的烟通达九霄,能够沟通天人。所谓“用乐如南郊”,是说这次泰山下祭天所使用的音乐与南郊祭天的音乐是相同的。所谓“如元始中北郊故事”,是说粱阴祭地的礼仪和元始年间北郊祭地的礼仪完全一样。“元始”为汉平帝的年号,当时王莽秉政,曾进一步规范祭祀天地的礼典,史称“元始之制”或“元始故事”。刘秀的泰山封禅活动,除参用汉武的“元封故事”而在有地方稍加变通外,其不少祭典,则遵循的是“元始故事”,即王莽手定的制度。
刘秀泰山封禅,总的来看,还是较为成功的。他没有像秦始皇那样在下山的半道上,被“暴至”的风雨浇得浑身精湿。不过,此后不久也发生了一件令他不怎么愉快的事,三月份,积极倡言并主持操办封禅的司空张纯回程的路上死掉了。张纯字伯仁,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出身于官宦家庭,少年时便继袭爵士。为人敦谨守约,通晓礼典。建武初年,他归附刘秀,并且受到刘秀重用。由于明习故事,朝中每有疑议,辄访问之,“自郊庙婚冠丧纪礼仪,多所正定”。对于他的突然去世,虽很容易被好事者穿凿附会,却也没有因此而引起过多的问题。夏四月,刘秀回到洛阳,随即颁诏大赦天下,改元,以建武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同时免征博县(今山东泰安东南)、奉高、赢县(今山东莱芜北)一年的田租和刍藁。这样,整个的封禅活动,可以说算是画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