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的埃文看着被葳儿抱在怀里的竹鼠有些不爽,这家伙走出店门的一瞬间就摊牌不演了继而原形毕露,躺在地上打滚嚷嚷着什么摔倒了要小姐姐抱抱才能起来,他本想直接一脚把这丢人的家伙踹飞,脚都抬起来了,却看到旁边葳儿一脸爱心的伸手把竹鼠抱起,捋了捋毛皮上的尘土后便就那么搂在胸前。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加上因胸前抱着竹鼠而显得起伏的养眼福利,埃文也只能放弃了抢过竹鼠并送它起飞的想法。
忍耐着心里对竹鼠的各种盘算,埃文尝试着寻找话题,他看着旁边逗弄着竹鼠的葳儿开口问道“平时有空的时候你都做些什么呢,或者有什么喜欢做的吗”,对于这个性格温柔心思细腻的少女平时的爱好他一直感到好奇,仔细考虑了一番之后觉得以现在自己和她的关系问这种问题应该不会显得很冒昧,刚好此时闲聊于是便问了起来。
“嗯,空闲时间的话还是比较少啦。不过一般也就是看看书,或者偶尔会出来逛街或者吃点东西改善一下心情”。歪头想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人,于是她又补充道“倒是有一个朋友很喜欢旅行,经常会寄来一些纪念品和信件来,不过我也只能羡慕一下”,语气似乎很是遗憾,但从她的表情来看其实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埃文对旅行这种事显同样没什么兴趣,他仅有的一次勉强可以成为旅行的经历便是大半年前从荒漠搬家到学院里,而其中的过程又显然不那么让人感到愉快,埃文回忆着当初曲折的路途,不禁有些失神。葳儿回答完之后本来在悄悄注意着他想听听回应,却发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以为是又想到了紧要的事情,便也没有出声打扰,两人就这么安静的走着,只有竹鼠在左摇右晃的似乎不太明白气氛怎么突然就沉默了。
后面买家具的过程中也闹了点插曲,当埃文发现葳儿连续两次带他到那种他完全付不起钱的家具店这一事实之后,为防止后面再发生尴尬的情况,他当机立断在路边小摊上买了两把椅子并留了送货地址,于是此时的葳儿的表情看起来相当不满,自己买点东西送给他的打算随着埃文的专断举动而全盘落空,这么想着无意间手上的力度也稍微加大了些,被她抱着的竹鼠顿时一副眼看就快不行了的样子。但计划圆满完成的埃文却显得十分满意,葳儿的那点小心思他都看在眼里,本身他对于这些平日用的东西就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又不想让她为此破费,即使她看起来还是个小富婆,所以干脆装傻随便挑了两个看起来还算结实耐用的凑数,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回去后还可以动手魔改一下,不过眼下看着葳儿闷闷不乐的样子埃文决定还是先安抚一下她。
“嗯,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他提议到,他看着葳儿郁闷着一副小心思的样子感到有些有趣,却又加大力度继续说道,“不过我对于吃的这一类还是不太熟,可能又要拜托你引一下路了”。一旁的葳儿开始只是应付的答着是,结果话说出口了才反应过来埃文的提议究竟在说什么,于是一场“约会”终于走向了“正题”。
只不过提议虽然是埃文自己提议的,但在食物这方面他本身没有什么追求,对于他来说,吃起来方便省事就可以了,像他平日里就是买一堆速食食品存起来天天吃。因此当两人来到葳儿推荐的一家餐厅入座后,看着菜单头都大了的埃文再次犯了选择困难症,想了半天都没法决定要吃什么,于是只好老实坐着。对面的葳儿礼貌的微笑着向服务员点餐,偶尔还会问一句他的想法,不过埃文显然也没什么想法,被问到就以随便都可以来回答,对此葳儿倒也并不在意。
有时候必须承认家教真的非常重要,埃文看着对面葳儿吃饭时的优雅姿态对比自己手持刀叉的笨拙样子只能如此感叹。这东西他是真的用不惯,平时基本不用不说,关键的是现在对面还坐着一个完美的标准参照,这就更显得他有些滑稽。不过好在葳儿马上发现了他的窘境,却也不开口指点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身前的食物并刻意放慢了手上的动作。也多亏他们选了一个双人的单间,埃文盯着看了一会之后也很快照做的有模有样起来。似乎也是出于家教,慢条斯理吃着食物的葳儿并不言语,于是埃文也没有出声打破这种安静的气氛,吃着食物一边盯着一旁显得有些无聊的竹鼠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两人用餐完毕又小坐了一会之后,天色也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任由葳儿结账吃了软饭在服务员一脸鄙视中淡定走出餐厅的埃文本想与葳儿就此作别,却听她问能否陪她随便走走聊会天,想到可能是她有什么话想跟自己说的埃文于是答应下来,两人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在街边逛了起来。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跟朋友一起出来玩了”她略微低着头走路,一边这样说着,昏暗的天色里微弱的路灯光亮之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很小的时候吧,其实那时候也有许多朋友,每天一起开开心心的玩。”“也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了,家里开始教给我许多东西,喜欢的不喜欢的都要学,总是被教导着要背负起自己的责任,事情不能总由着自己喜欢的来,于是慢慢的跟一些人更加亲近,也跟一些人渐渐疏远了”。
“也不算是疏远吧”她吸了一下鼻子继续说着“只是虽然没说明说,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隔在了彼此之间。后来长大了才明白,那可能就是地位和身份的差别吧。别人眼里的葳儿不论表现在外面的有多么的亲近多么和善,终归头顶着维尔家族的名字,终究是维尔家族在外的象征。”
“不过我也没有很孤单的,其实也有许多主动接进过来的人呢。”葳儿此时的声音很轻,却给人很用力的讲述着的感觉,但听起来却有意思自嘲的意味。“有的来自别的家族,也有来自埃文你专精的炼金学所在的监视之塔的或者其他的组织,有的是同辈份的人,也有年纪相差很大的人。不断的有人被介绍过来要认识”。
“很累啊,真的很累,但又无法拒绝,只能一直保持着微笑去打招呼去交际”。
“要‘懂事,’不是么”。她轻轻呵着说道。
此时的葳儿再也不是平日里的亲和温暖的模样,她眼睛微阖,脸上显得柔弱而清冷,甚至有一些虚弱,埃文却没有出言安慰,只是走着,安静的听她的诉说。
“等到时间久了,也长大了,于是更要承担更多的责任对不对?这些年来‘维尔’这个名字愈发的衰弱,甚至已经到了要我来想办法的时候了,于是我开始'主动”的去为家族做些什么”。
“我开始主动接触许多人,希望能在他们与维尔之间建立一份联系,开始拼命的修炼,让自己能有一份除了家族身份之外在外面仍然拿得出手的东西,哪怕仅仅是个‘天才’的评价”。说到“天才”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偏过头看了看在一旁沉默着的埃文,见他仍没有什么反应,便又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到底我是否愿意去做这些,但是总归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可以去试一试”。说到“可以”二字的时候,她的语气稍稍重了少许。
“慢慢的,能做的事情也多了起来,又去做了候补圣女,更多的人开始有事找我商定,更多的事需要我去想办法解决。而我。。。也只能接收下来”。
“那是我一直以来,都需要去背负,也正在背负着的责任”。
“但是”说到这里,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睛逐渐睁开向前看着,声音也随之大了起来“我还是会有些事情不愿意去做,我还是有一些事情想要去做”。
“我会在有些地方退让,所以理所当然的,也终于会有无路可退的时候”。
“但是没有人发现这一点呢,那么愿意为家里着想的我,怎么会拒绝他们的安排呢,更何况是‘对谁都好’的好意”。
说到这里,埃文却发现,两人恰巧走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个街道的角落,而葳儿也就在这里停了下来,她又看着橱窗里小人魔像那滑稽的表演,微笑着说道“但是我最后终于还是拒绝了”。那一丝微笑,隔断了她与小人魔像之间那一点相似性:它们仍然为人所操控,而她却并不是提线木偶。
“有人给了我勇气,给了我力量,让我终于获得了追随我自己的心意去追求或者拒绝什么的力量。就像这里面的魔像,在他们努力表演着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展现给别人看,直至动力用尽的时候,有人花钱将他们买下,给他们换上了新的能源电池,却只是让他们自由行动”。
“而这个人,是你”葳儿抬起头,正视着稍稍高过她少许的埃文的双眼。开口说道“我不知道要如何表达我的谢意,但我真的非常,非常的感激”。随即又低下头小声说着“所以。。之前才会突然跑去听你讲的课,我也在,尝试着在你的领域去靠近你。希望你。。。不要介意”似乎是发现自己的话里有些许歧义,她又向一边扭过头,仿佛橱窗里又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的注意力,但微微看向旁边的视线分明又是她在等待着埃文的反应。
话讲到这个地步,埃文自然无法继续保持沉默:“其实不必如此”,他这么说着,然后看着眼前这个勇敢起来的少女转过来的脸说道“毕竟我也对你说过很过分的话,那么你肯定也不想把我们的关系变成谢意与歉意的结合体”。
“我愿意帮你,是因为看到了你身上的勇气,和对希望与未来的追寻。那不是什么人传递给你的,而是来自你自己的心底。甚至可以说,是我自己受到吸引,因此愿意为你做些什么”。这么说着的埃文,却没有发现自己话语中的歧义,也没有发现由于天色而被掩盖的少女发红的耳垂。
“所以你大可不必将道谢这种事放在心上”说着,埃文向葳儿伸出了右手“毕竟我们现在应该是朋友了,对吧。甚至说,我还给过你那样的承诺”。
“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同时他又在心里这样说着。
“朋友。。。吗”葳儿看着他的眼睛,却看不出其他的东西,互相之间的歧义言语带来的暧昧也似乎逐渐消散,但她还是伸出手掌与埃文相握。
“朋友的话,那么,以后请多多关照”她这样说着,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与平日不同的不那么刻意的微笑。
画面定格在了这一瞬间,只剩那只竹鼠还在嚼动着什么的样子。
“咔”远处的黑暗角落里,响起了一声不为他人所察觉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