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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我。。。拒绝

某种程度上来说,埃文还挺复古的,就如同他的炼金工坊。

经过了长久的发展之后,目前主流的炼金学一般认为学院这种聚集环境对于炼金学的研究是有很大的助力作用的。由于学院本身会给院内的工坊提供需要的保护和支持,也就不需要炼金师自己再花费时间和资源再去建造各种魔法陷阱自我保护。也就因此,现代的炼金师们的工坊更多时候只有一个“私人工作地点”的作用,甚至可以说功能类似办公室,只是换了个称呼。

但埃文不一样,得归功于荒漠生活长期没有安全感的生活,工坊与他而言更像自己的家,而卧室只是一个提供休息的场所。如果不是条件不允许他甚至想把工坊设计成禁地,即便这样,以目前的守备力量来说,他人贸然进入也有相当大的风险。也因此一番考虑之后埃文并没有将访客带到工坊去参观一下,而是选择带她到自己的居所。

联想到之前自己想进门时的遭遇,葳儿大概明白对于埃文来说,工坊或许有特别的意义。

对她来说在哪里谈都无关紧要,此时她还在内心纠结着一会的说辞。看着身前过于年轻,甚至年纪都不一定比自己大的领路人,现在心情平静下来之后难免让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找错了目标。刚才自己实在是失了分寸,心慌意乱之下,问鸽子的时候说的是“您是否是这里的主人”而不是询问“您是不是新来的导师”,于是又失去了提前确认的机会,一会开口之前还是应该先确认一下。而想到埃文可能并不是她的目标人选时,从容和得体似乎回到了她的身上,此时的她已不再是之前脸红心跳手足无措的少女,而是恢复到了平时完美的“葳儿”的样子。

走在前面的埃文却在思考着身后的这个名满东西大陆的王女为什么会跑来找自己。他只是不善于跟人交流,也经常出现跟例如多斯特这种选手的脑回路搭不上线的情况,但那不代表他不懂别人在想什么,反而是一贯的冷静让他在大多数时候都可以沉下心来思考分析:

首先,既然葳儿来找自己,那总归是冲着他“埃文”的这个身份来的。目前这个身份公开给其他人看到的是炼金学导论课程的授课导师,如果推测葳儿是以此为目的来找他的话,他不觉得以少女的身份需要特意找一个导师级;那么结论就很简单了,肯定是院长那个死老头给他“炼金大师”这个身份找来的麻烦,而且如果只是炼金学方面的事还好说一些,但如果只是找一名炼金大师的话葳儿也同样没有必要来到他这,虽然大师级炼金术师还是相当稀罕的,但是以她的身份和维尔这个名字认识的炼金大师必然少不了。所以大概率是老头自己不方便出手,就推到他这里来让他打黑工,这显然是个大麻烦。想到这点,他的脸色似乎变黑了一些,早知道这么麻烦肯定直接打发她走了,但谁让他喊人进来的话都说出口了,现在再反悔传到老头子那以后还怎么开口找他帮忙买卖东西。

不过两人的各自心思很快告一段落,因为他们马上遇到了新的麻烦,在葳儿站在门口低头行礼说了一声“打扰了”随即跟着埃文走进房间之后,扫了一眼屋内情况的她又呆在了原地;而随手拿过桌子上水杯喝着水转过身来,看着眼前少女打算听听她到底有什么事的埃文看到她的反应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应该说什么话,但是不知为何没说出口,疑惑之间他想了一下,看了一眼凳子,又看了一眼床之后终于明白自己没说出口的话是“请坐”。

葳儿低着头,两只手手指反复交错着。她感觉到从容的自己似乎又不见了,也猜得到自己的脸肯定又红了起来。怎么办嘛,有求于人跑到别人这里来做客,但屋里就只有一张凳子,主人不坐她怎么能坐过去,而不坐凳子的另一个选择,她一个女孩子跑到异性的房间里商量事情,然后谈到床上去了?那也太暧昧了,她是来求人的,但却不是。。。巨大的羞耻感让她停止继续想下去,她的脸更加红了。

很快同样明白过来的埃文差点被水呛到,他咳了两下吸引到少女的注意力之后放下水杯,自己向床边走去,一边指了指凳子说了一声“请坐吧”,然后盘腿坐在床上,准备着开始接下来的谈话。只是双方错身时少女仿佛逃跑的举动还是让他心里感到些微的可笑。而他不计较主客,主动化解尴尬场面的行为让葳儿也十分感激,她努力的使自己的心情恢复平稳,准备先和埃文随便聊聊,也顺便增加自己对对方的认知。等双方之间的气氛正常了之后再提出自己的请求。

“我知道你”,埃文却出人意料的率先开口说道,在他的想法中,老头子怕是把自己全卖了,因此他也要先声明自己了解对方,以此来先声夺人,占据谈话的主动以避免更大的麻烦。“你的经历和身份我大概了解一些,所以如果是有什么事情来找我的话直说就可以了,不是特别麻烦的事情我可以考虑帮忙”,他继续这样说着。

对于埃文所说的内容,“知道自己”这一点葳儿没有觉得什么,她的确实有些人气,但之后的话,在帮自己消灭了“不确定他是不是要找的人”这个问题的同时似乎也表明对方知道自己来的原因,这究竟是他个人的智慧还是斯塔克爷爷嘴上说着绝不出手暗地里却事先帮她打了招呼?

于是她斟酌了一下之后决定如实相告,“我想请求您的帮助”,她直说道,随后讲述了自己不想接受婚约的意愿,以及希望能以谁的名义来对抗家里的安排的想法。由于实际上她并不清楚埃文的底细,请求时只是说着“请准许我接下来的几年里跟随在您身后学习”。言语之间已是将自己的姿态和身份放的很低。

“既然斯塔克爷爷暗示我来到这里找他,那他一定有能救到自己的东西”这便是此刻葳儿仅存的期许。

“你不想接受婚约,拒绝了不就是了”对于葳儿的说法,埃文却不置可否,只是这样语气平淡地反问着,确实以他的逻辑来说,不喜欢不想做于是拒绝,这太正常不过了。

他这么说着,却突然皱起眉头。他回想了一下葳儿的话之后确认自己没有表达错什么,但如果如自己所想,“不想”于是“拒绝”的话,斯塔克有什么原因,会把她推到自己这里来?想到这里,他不禁眯起了眼睛,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对于斯塔克来说,他到底是“帮不了”,还是“不能帮”,亦或是。。。两者都有?

“所以说。。你是拒绝不了?”于是埃文接着问她,并且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即使是在找过老头子的情况下?”

“我。。。拒绝不了”葳儿简单的答道,感受到埃文毫无掩饰的拒绝,她的心开始一点又一点的向下沉去,脸上因之前暧昧气氛而泛起的红色逐渐褪去,直至完全失去血色。她强撑着情绪,用手臂撑住双膝,让自己看起来正坐,头却只是低垂着,并没有对自己的回答有什么补充和解释。

这个答案看起什么都没有说明,包括为什么拒绝不了,是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让她无法拒绝,也包括拒绝的代价以及后果。但将多斯特对她的介绍,眼前少女自己的自述,以及斯塔克作为背景这种种要素串联起来之后,埃文却最终看到了事情的真相和问题的本质。而这也使得他原本就并不和善的平淡眼神,甚至逐渐转向了冰冷和嘲弄,一种名为愤怒的情绪,首次出现在了他的头脑中。

“真是。。。天大的讽刺”他这样说着,这句话似是有些莫名其妙。但听到他的话,原本沉默着的葳儿却猛地颤抖,努力维持着的姿态开始崩塌。

“原来我们是一类人啊”,埃文低沉的说着,“也就是说,永远向周围散发着温暖,表达着善意,永远一副纯真美好样子的薇!儿!殿!下!”,最后的四个字里透露着不加掩饰的恶意,没有去看她滴落至手背又滑下的泪水,他继续残酷的宣告着“拥有别人梦想着的一切的你”,“却连自己的‘拒绝’或者说‘自我’都已经失去了?”

埃文的言语仿佛揭开了这如同戏剧般滑稽又严酷的事实。葳儿所谓的拒绝不了,并不是迫于外界的压力,并不是受缚于家庭的亲情,并不是为了回报家族的培养,更不是为了背负王国之间的交易,或者说不只是。这一切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少女,“完美的王女”的光鲜表面之内仿佛是一个残缺的灵魂:不知何时,也不知为何,她失去了名为“拒绝”的这一事物的本身。

而此时埃文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初次见她时失控的原因:就如同同性相斥。他在那副纯真唯美的画卷里,透过少女的眼神,却从“纯粹的美”的阴影里看到了不堪重负的真实的她——那个生活在用实力回馈天赋,用美好回应赞美,用自我牺牲来回报家族的期待和培养,名为“生活”的“交易”中的,濒临崩溃的少女。

当两个有缺陷的人相遇时会发生什么?可能是抱团取暖。

那当两个有相同缺陷的人正面遭遇呢?

当在荒漠中过着多年如一日钟表般规律的自闭生活而失去了对“别人”的感知的埃文,遇到了如一朵王室里精心培育出的,只以向他人绽放美丽而体现自我价值,逐渐失去对“自己”的认知的葳儿时,事实给出了答案:率先发觉两人共同点的人,会疯狂的攻击对方,使对方在精神的重负下无法发现自己存在同样的问题,以此取得精神上的欺诈般的安慰和胜利。

“不是的。。。”一直沉默着承受审判,甚至之前已经泣不成声的葳儿终于出声,仿佛是绝望的人在坠入黑暗前最后的哭喊,“我是想给别人温暖,给别人快乐。但我当然也想给自己幸福”“我的确没有办法拒绝那份婚约,但我也不想接受它啊,谁又在乎过我的想法”。

“你说我已经失去了自我,但如果要我自己放弃掉自己的幸福,谁又能将它再还给我?”

“我。。拒绝”

似乎是已然用尽了力气,她如此轻声地,终于说出了被她深埋在心底的,真正的自己的想法。那是一位对自己的未来和幸福仍然心怀梦想的少女,站在地狱门口前的最后的低语。

说完这些话的葳儿失去了仅存的力气和勇气,一整天的精神起伏终于压垮了她,于是她开始失声痛哭。自暴自弃般的似乎是想把最后一次放肆的自我也一起宣泄出去,然后就这样投身被指定的黑暗。

但她的话缺似乎对埃文起到了什么作用。他从失控的情绪中恢复过来,回想着少女的哭诉,感受不到“别人”的他发现真正可笑的不是努力追求着光明的葳儿,而是走向沉沦却尚不自知的自己。

“原来。。我们是不一样的啊。。”埃文自语着,“说什么感受不到他人,那又为何会体验‘愤怒’,说别人失去了自我,她却始终在为自己努力追求着未来”。

“真的是。。。天大的讽刺”埃文闭上眼睛,再次说出了同样的话,但这次的目标却换成了他自己。他向后依着靠在墙上,意识到自己犯了绝大的错误:他把葳儿失败后短暂的休憩当作了永恒的放弃,然后又将她向下踩了一脚。

而真正的真相是,与他之前所说的不同,葳儿和他并不是同一种人,他所表现出的失控,其实不是为掩盖自己同样缺陷的举措,也不是因嫉妒她拥有一切的而下的黑手。那只不过是一名放弃了追求的低劣者,对尚在努力的高贵者的短暂的失败做出的卑鄙的亵渎。

“对不起。”从未说过的话语终于在此刻被他讲出,埃文从床上走下来,来到痛哭的少女跟前,“对不起”他又说了一声,然后蹲下身来,向上看着那张梨花带雨的面容,并伸出手去擦拭仍在无声流下的眼泪。“对不起,是我的错”埃文又这样说着,他凝视着葳儿的眼睛说着似是悔过的话语:

“我会尽我所能,为你达成心愿”

“我将以我的所有,去重塑你的理想”

“哪怕你丢掉了自己的幸福,也有我来帮你取回”

“只要你还期待着未来的路途,就由我来为你寻找方向”

“于此,契约成立”

这是名为埃文的少年,对他的‘葳儿殿下’永远的承诺。

呆呆的看着埃文的葳儿,听到他终于讲出了自己从无数长辈,朋友甚至亲人那里都求之不得话语,她终于在彻底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看到了属于她自己的那道救赎的光芒。心里陡然间放下了重负,让她精神一松,却是就这样睡了过去。

埃文将她抱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之后,看着她嘴角终于再次露出的笑容。似乎看到在自己的未来,那条原本早已被自己选定的独自一人的路上,也出现了她温柔的笑脸。

那真是。。。如梦似幻的岁月。。。

然后他搬过凳子到床前,守着葳儿的笑脸,就这样坐着,也慢慢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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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加班的斯塔克看着眼前由魔眼反馈回来的信息有些发蒙,葳儿与埃文相见后顺利进入了工坊他看在眼里,甚至在葳儿之前等待的时候他都考虑暗地里催埃文一下让他快点回去,比如通知他有东西送到了要签收什么的。

“但这大半天了,还不出来是个什么情况”,老头子捏着胡须,年轻人的爱情故事让他也有点弄不明白了。

“真的是我老了?”总不会刚认识就留宿了?

“要不再等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嘶。。。这小子,还是个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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