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轩内,汪荃并谢氏正在说话,只听汪荃道:“舅兄这次,也算凭女儿翻身了。”谢氏听了,也叹了口气,道:“求仁得仁罢了。”
说罢,她又问汪荃道:“先头你和珩儿吵架,让他去了青州(山东府名),也是十足的狠心。”
汪荃便道:“我不过要他看看这世间百态,别只会读书罢了,再说,我已托了志杰(青州府同知,他二人为同年)对他多加照应。”
谢氏虽然心中忧虑,却也知道自己丈夫说得有理,便也不再说什么,待到晚间摆膳时,他夫妻二人同明珠一道坐着,汪荃见女儿比刚来京都时已稳中许多,心中不由欣慰。
待用过膳后,他又亲自考教明珠功课,待到明月中升,一家三口齐聚院中,又命丫鬟仆从摆了些糕点酒水,吟诗作赋,畅谈雅事,一时好不快活。
时光流转,光阴易逝,不过须臾数月时光,盛夏已消,秋爽已至。
汪荃一家正是在一个月前搬到了宁德巷,这虽是一座两进的小院子,墙外却绿萝依依,偶尔还有一两只牵牛花爬了出来,红的灿烂夺目。
天井的一角立了个秋千架子,只见一名少女正在上头坐着,口中悠悠唱道:“尾燕双飞去,秋来几多寒,人独爱春日,我思梅花香。”
一名丫鬟在她后头站着,一边为她推着秋千,一边忍不住笑了,打趣道:“小姐,你这诗却是有几分歪了。”
只见这少女单脚一蹬地,荡起身来,又回头笑问她:“哪里歪了?”
她一头乌发梳成长辫,只在额头簪了一朵粉色的木槿花,一双眼儿脱了钝意,似上好的翡翠般清灵,唇如点脂,只是面庞稍瘦些。
这样一张天赐的面孔,带着笑意,便是身旁这丫鬟看的多了,也不由微怔,回道:“小姐这歪诗里有春秋冬,怎么独独没有夏。”
小姐听了,便笑道:“你说的有理,不过夏已在我心中,何必还要入诗。”
她二人正说着,便听到不远处有个妇人往此处跑来,她脸上笑意盈盈,口中呼道:“珠姐儿,天大的好消息,快随我去正堂。”
明珠轻轻一跃,就从秋千上下来,潘妈妈哎呦呦地直叫道:“姑娘长大了,怎么还能这般行动。”
明珠笑着对她道:“妈妈快别唠叨了。”汀芳在后头也掩唇笑着,只见她主仆二人脚步飞快,也不等自己,便也赶忙追了上去。
明珠一入正厅,就见瑞乐笑着同自己道:“恭喜姑娘,贺喜姑娘!”明珠听了,哪里还有什么不知,口中连道:“谢过姐姐了。”
只见谢氏从碧纱橱里出来,手中还拿着个信封,亲自递给她道:“好姑娘,你已经考进了女学。”
明珠不由双手颤抖,接过了信纸,又认认真真从上到下看了一遍,不由把信捂在胸口,想到自己连月来的苦读,终于有所收获,此刻怎能不开心。
她抬眼,又看到谢氏激动的面容,忽生了顽皮心思,便对她道:“母亲先前同我许诺,若是此次考中了,便准许我同若娘一道秋游,此话可还算数。”
谢氏正在酝酿情绪,哪想到女儿会忽然将自己一军,不由点着她的鼻头道:“你这个促狭鬼,我几时诳过你了!”
瑞乐和潘妈妈也在一旁附和笑着,因明珠这几个月来锁在家中备考,与若娘和丽娘等好友,也要书信来往,真是憋也憋死了,此刻听了谢氏允诺,便再也压抑不住,就要回房同若娘写信商量秋游一事,不想却被谢氏拦住。
“我许你出去玩倒是不难,只是有一条,你如今是大姑娘了,可要格外珍惜自个儿的身子,凡是什么湖边,水边,一律是不许去的,你可知道。”
“母亲,我晓得了。”明珠扯住谢氏衣袖,同她撒娇道。明珠前些日子来了初潮,身量抽条,整个人宛若一朵欲放的鲜花。又因为之前在镇国公府落入水中,受了寒症困扰,经期总要疼上好几日,故而谢氏有此交代。
却说若娘先头去道馆看望清修的父亲,便在附近发现了一处游玩的所在,回来后又同明珠细细说了,只是苦于明珠备考,她二人才迟迟不得前去。
明珠的信前脚刚到了齐恩侯府,宫里的小内侍后脚就到了,若娘这边刚看完信,就听绿芜从屋外进来唤她道:“姑娘,侧妃娘娘赏了好些东西下来,大夫人叫你过去看看。”
若娘听了,便问道:“母亲的头痛可好些了。”绿芜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若娘见了,也不敢同她发脾气,只得避开她,往耿氏屋里走去。
只见耿氏面容憔悴,躺在榻上,眼儿半睁,若娘不由掉下泪来,又拿手去探一旁的药碗,才发现已经冷了,便同身侧的小丫鬟道:“如今天气冷了,太太一时用不完药,你们不在一旁劝也就罢了,还恁看着药冷了。”
这小丫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听了这话,连忙跪下了,又道:“姑娘息怒,我原是要给太太热药的,只是王妈妈说了,灶房的炭火已是不足,若是、若是不怕叫人笑话,就去大厨房里热罢…”
绿芜在一旁听着,当场给了这小丫鬟一记耳光,又‘啐’一声吐了口痰在她脸上,道:“谁给你的胆子,当着姑娘的面竟敢满口胡吣!”
若娘被她这一巴掌震住了,绿芜本就比她大些,身量又高,只见她走到若娘跟前,竟与她直视,口中说道:“我娘一向对太太小姐忠心不二,还望小姐不要受这贱婢蒙蔽。”
若娘见她眼神狠戾,一时慌了心神,便去抓母亲的手,榻上的耿氏似是听到了些什么,使出全身力气,轻轻摇了下头。
她母女二人行动皆在绿芜眼皮底下,若娘知道母亲是叫自己忍着,只好把眼泪收住了,这时,又听绿芜道:“姑娘,你还是快些去玉蘅院罢,总不好叫大夫人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