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神医,您要说的缘由,是与公子有关么?”未等张远山开口,邱牧便问道。
张远山一愣神,细想自己平日里也未曾提过,难道是月娃同他讲的?但既然对方已经知道,便微微颔首。
像是看出了老者的心思,邱牧笑道:
“不是月娃娃同我说的,方才我陷入昏迷,五感尽失,倒让我摸到了内窥经脉的门路,我体内的经脉中,一直有一道不属于我的霸道罡气在肆意冲撞。观其形态,应该是颜公子的朱雀罡气。”
张远山有些哑然,内窥经脉的能力,通常在二境中品才可领悟。虽机缘巧合提供了神智内潜的先决条件,但也足以证明眼前这少年有些习武的天赋。
思虑间张远山的压力又大了一些:若这天赋斐然的孩子因自己的失误丢了性命,便是行医生涯中抹不去的黑点。
定了定神,张远山又开了口:“邱牧啊,你也不必埋怨颜公子,当时你被那恶吏打得气若游丝,颜公子此举虽然鲁莽,但也是为了——”
“张神医您何必费神同我说这些,公子他为人忠义正直,两次出手救了我的性命,待我又如亲兄弟一般。别说是无意之举,哪怕是公子刻意为之,邱牧也不敢有丝毫埋怨。”
张远山看着眼前神色凛然的少年,叹了口气,早知这孩子纯良如水,又何苦瞒他到现在,既然解了心结,剩下的便是补救之法了。
“你这样想那自是最好,我已经派人去永夜城寻了颜公子,”
见邱牧要开口,张远山摆了摆手,又说道:
“公子向来看重你,若此事不及时向他汇报,老朽也会被他责难。说回这补救之法,老朽虽只是医师,但长年跟在颜将军身边,对于武学经脉的锻造也略知一二。”
听闻张远山说起补救之法,邱牧也是大喜过望,不敢打断,等张神医说下去。
“你的顽疾根本,就在于体内经脉相对脆弱。三年前颜公子出手用,功法本源的朱雀灵火救你时,他已经是二境长息的中品,境界的差距外加异兽血脉的蛮横,对当时身体羸弱的你造成了很大的创伤,虽是捡回了一条命,但经脉已经多处破损,长此以往会损伤根基以至于减少寿命。所以老朽当时也是建议找个人提点你,让你领悟武学的锻体之法,慢慢吸收那灵火。”
说道此处,张远山神色有些落寞,像是悔恨自己做出的错误决定。
“老朽一是没想到公子他会决定把你带在身边,亲传武学。二是没想到,这朱雀的灵火,足足三年的时间也只是被你吸收了一丝,随着你自身境界的提升,也不知为何这灵火的冲击更加猛烈。也怪老朽这半年来只让月娃帮你探查,错过了最好的治疗阶段,现在已经伤及了你的锻体根本,日后的境界提升异常困难不说,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经脉崩裂的情况。”
这是否能解了我境界提升缓慢的问题?邱牧暗付着。张神医又开了口。
“邱牧你且同我实话说了,你这头疼的毛病,已经出现了多久了?”
听张远山这么问,邱牧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说道:
“若是从轻症算起,应该有了近一年的时间了。”
“你这不是胡闹么!为何不同我说?”
“我原以为只是受冻染了头疼病,前半年也未太在意,只是这几个月才疼得厉害,甚至会影响行动。”
“所以你就找铁甲营的金创医要了麻药?”
张远山愤愤的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正是邱牧的那只,摔在桌面上。
邱牧脸顿时臊的通红,支支吾吾的再也说不出话。
“这麻药不能多用,会伤了脑子的!”作为大夫,张远山最见不得不懂各类药效胡乱使用的人,顿时有些气急。
“我一个劳工出身的小厮,实在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再麻烦您和公子,所以...所以...”
“你这说的又是什么话,既然公子看的上你,把你留在身边做了亲随,你还去计较自己的出身干什么。我张远山年轻时也不过是一个赤脚郎中,幸得颜将军抬爱才跟着颜家跑遍了燕国。若你只是事事计较自己的出身,怕不是要误了公子对你的厚爱。”
老者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只说的邱牧有些鼻酸,也说中了他长久来的症结,因为父亲蛮横强势,对母子俩动不动就殴打辱骂,自小牧娃娃就养成了胆小怕事的性格。
后来父亲败光了家产,不知道逃到哪里去躲债,只留下还怀着妹妹的母亲和自己。母亲虽是商贾家庭出身的小姐,但生的性格坚韧,挺着个大肚子带着牧娃娃搬出了被抵押的祖宅,来到乡下老家,让牧娃娃去了那混蛋男人的姓,跟自己姓邱。从此给人浣衣做饭,养活一双儿女。
家庭的贫困,更是让邱牧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因此玩伴也少。又因为家里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才跟着老李头来了北营,做起了最底层的劳工。
可眼前的老者,说着些分明是关心自己的暖心话语,又想想颜公子、李大伯、焦大叔几人,暖流自心底淌出,温暖了这个怯懦孩子的灵魂。
虽不知邱牧眼里为何噙了泪,张远山也不愿点破,免得让他生了困窘。便又说道:
“我同你说的这些话你且记在心里,不要再做这种蠢事。”
张神医正要继续说下去,门外又传来一阵轻快的脚部,门哐啷被推开,进来个身穿长衣的俊秀少年,正是颜郁离。
颜郁离几步走到邱牧身边,抓起这人的手腕探脉象,只觉得脉象混作一团,涨息都不分明,便责怪的问张远山,怎么半日不见邱牧,这孩子情况变得如此糟糕。
“这事不怪张神医——”
张远山摆摆手不让邱牧说下去,徐徐站起身来冲公子拱手,先是承认了自己的失职,又把方才同邱牧说得病症缘由说清楚。
颜郁离眉头紧锁,又在心里埋怨了自己当初的冒失,听张远山说道补救之法,便开了口:
“张伯你所要说的补救之法,可是同我提过的,让邱牧做朱雀的血脉融合?”
“正是,老朽愚钝,但平生也读了不少医书典籍。寻常的丹药已无法对伤及根本的病症起作用,若要彻底根除此症,便是让这孩子做朱雀的血脉融合,成功后,即可将本是同根同源的灵火化解掉。”
颜郁离面色凝重的坐下来,说道:
“此法您之前也同我提过,但因为那段时间邱牧的病症大大缓解,便没再谈,但我也向父亲提起过类似把朱雀血脉外传的想法,惹来了一顿训斥。神兽朱雀,原本就是我大燕国所拥有三条异兽血脉中最重要的一支,若不是因为父亲当时已到三境上品,又是我朝镇远将军,也不会轻易得到融合朱雀血脉的秘法。目前北营有这朱雀血脉的,除了我与父亲,只有极少的几位,跟着父亲从伍长做到大将军的老将。”
异兽血脉本源并不难寻,包括朱雀血脉本源的断炎鸟精血,大一些的商号都可买到。但重要的是血脉融合的秘法,每个异兽又各不相同。
时至今日,即使是强大如三国王室,也只是各自发掘出了两三条融合秘法,分别是:
北燕王室的神兽朱雀、灵兽冉遗、灵兽螣蛇。
南楚王室的神兽白虎、灵兽毕方。
西梁王室的灵兽金翅大鹏、灵兽五色孔雀。
至于其他的异兽血脉,有些分布在中土的各路门派中,有些则完全失传。
因异兽血脉威力强横,高明的武者借此可与修士抗衡,便成为了各国王室的严格把控的不传之秘,自然不可能轮到邱牧这样的小鬼。
“若是贸然外传,颜家一脉便视通敌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实在是不能冒这个风险。”
张远山也知道此事的严重性,本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便又说道:
“若是没办法得到朱雀血脉,我们不如退一步,若是能得到其他的异兽血脉,对于经脉锻造肯定是有大益处,进而根基稳固,调动被异兽加持后的内力,与灵火互相消减倒也不难。老朽游历中土,素来听闻民间也有些门派拥有着异兽融合秘法。”
“不行,且不说那些隐于世间的飘渺门派去哪里寻找,邱牧的身体是否能挨到那么久。便是找到了,那可是那些门派立于中土的根本,岂能是轻易外传的。”
“只怪老朽愚钝,只能想出此类方法可救邱牧一命。若是没有及时的补救,多则半年,少则两个月,就会有丧命的风险。”
三人讨论后得出一个基本无法实现的补救措施,邱牧听了也不觉得失落,看着颜公子和张神医为自己的性命担忧,倒生出些感恩与愧疚。
张神医不再说话,这已经是他能想出的唯一方法,经脉根基受损,已不是寻常的丹药能补救的。
沉吟半晌,颜郁离倒是开了口,他拉着张远山的胳膊,细声问道:
“张伯,您确定其他的异兽血脉,也可以救了邱牧的命么?”
“理论上是如此,灵火不能化解的主要原因,就在于他的经脉还不够强健,自身的内力又无法与异兽抗衡,若能融合到任意一种异兽的血脉锻体,消融掉那部分应该不难。”
颜郁离皱着眉又想了想,说道:
“我今天去万兽堂找了林珺那丫头,听她提起件罕事。”
“半月前,他们万兽堂在西梁国开设的一处分号,收购一方少见的精血,那售卖此物的人,只说是从大漠里生活的,一只名为荒虎的兽身上得的。这荒虎本就是少见的高等异兽,百年来也不见人能猎杀到一头,价值连城的皮毛和筋骨,都被人拆献给了西梁王室,只给这人留了方精血。”
“那人只是个跟着猎杀队行动的猎户,也没听人提起过这荒虎的精血有何用,便用五十两银子卖给了万兽堂的伙计。”
“可后来,由万兽堂百念境的修士将精血提纯凝丹后,竟发现强烈的上古异兽气息,几经探查,确定了那是四凶兽之一,穷奇的血脉本源!”
“凶兽的血脉?难怪无人知晓那兽精血的用处...”
张远山捻着胡须,旋即明白了颜公子的意思,看了眼邱牧便说道:
“公子的意思,是让邱牧尝试融合这穷奇的血脉?万万不可啊,那穷奇乃是四凶之一,贸然尝试救不了命不说,恐怕神智也会被其吞噬变成行尸!”
张远山所说,倒也不夸张,这四凶兽的传闻,邱牧也知晓一些。
与神兽灵兽不同,凶兽在带给修炼者强大力量的同时,随着个人境界的提升,也会对宿主产生极强的负面影响,若是不能抗住,最终只能化为由野兽本能所驱使的躯壳,为害世间。
所以即使是王室收藏的古籍神话中,对于凶兽修炼者的记载也少之又少,更不用提达到上三境,传说中的能人异士。
“可这是我们目前能想到唯一的方法,如若成功,便将邱牧维持在一境便是,至少能保住条性命。”
“可是...那凶兽穷奇的融合秘法,又从哪里去寻?贸然尝试直接丢了性命可该咋办?”
“此事先不谈,邱牧,我且问你,你愿不愿意相信我颜郁离?若是有胆尝试,我便去找林珺把那穷奇的凝丹要来!”
看着眼前如兄长般替自己焦急的颜公子,邱牧哪还说得到什么信任与否,只恨现在下肢无力无法行礼,只是拱手说道:
“如此等着也是个经脉崩裂的死局,邱牧向来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那便悉听公子吩咐。”
“好!”颜郁离换来小厮给二人备上马匹,“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永夜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