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煦站起身,来回踱着步,自语道:“如今邱福已是穷途末路,朝政尽在掌中,不能教朱高炽回来坏本王的大事。”解朝言道:“想将朱高炽赶回外幽,故技重施怕来不及筹备,只能想方设法引起外幽战火。”朱高煦道:“不错,命马哈木调兵立刻进攻外幽。”解朝言道:“马哈木新败,王子脱懽尚在李景隆手中,此时教他进攻外幽,只怕马哈木不会从命。”朱高煦叫道:“他敢忤逆本王,本王便灭了他大汗的位子。”解缙老谋深算,道:“马哈木对殿下算的是俯首听命,大有可用,暂时不能除,此事还需从鞑靼身上寻些破绽才好。”解朝言道:“可是鞑靼人有前部保护,很难下手。”
朱高煦恶声道:“在路上或许难以下手,在京城便有的是机会。”
京城天子脚下,朱高煦想在京城动手,实在是胆大包天。
解缙道:“此事并非定要取了鞑靼人性命,如若事情败露,对殿下极为不利,只需议和不成,二殿下便没有理由再留在京城。”朱高煦听得解缙之语,点头道:“首辅所言极是,本王马上入宫见父皇。”解缙道:“如此尚可,探探陛下的心思,朝言遂与殿下一同入宫,见机行事。”
御书房内,朱棣正在用膳,闻朱高煦求见,便喧了进来。朱高煦行过礼,坐在了一旁。
朱棣道:“御膳房刚刚做的米粥,命人给皇儿端一碗来。”朱高煦谢过,朱棣见到解朝言,又道:“给朝言亦是端一碗过来。”
清粥朴素无味,朱棣贵为九五,吃食却是简单。
解朝言端起米粥吃了几口,便道:“陛下,这是钱塘的做法,御厨何时换上了钱塘人?”朱棣笑道:“你们解家出身钱塘,这御厨做的,可还正宗?”解朝言道:“做法虽然不差,只是这谷物毕竟不是钱塘之物,吃在口中,依旧是有些差别。”
一旁郑公公呵斥道:“小子信口雌黄,陛下赐粥,竟敢挑三拣四。”朱棣埋怨一声:“老顽固,此处却无外人,如何这般多的礼数,何况是朕问他在先,如果他不如实说来,岂不是欺君罔上。”解朝言接着道:“家中刚刚送来钱塘的谷物,朝言请母亲大人做一些,献给陛下品尝。”
朱棣乐的点头。
闲话说过几句,朱棣知道解朝言所来,必然有事,问道:“你不常入宫见朕,此次随高煦入宫,有何事?”解朝言是京城有名的才子,朱棣自是十分欣赏,亦是知晓他乃朱高煦的座上宾,为朱高煦出谋甚多。
朱棣问话,解朝言不敢不答,道:“听父亲大人说,瓦剌人夜攻居庸关,朝言察觉十分反常,想随汉王殿下同来听听。”朱棣再问道:“瓦剌人攻关,有何反常?”解朝言道:“瓦剌臣服雍州府,已有十年之久,从无半点不臣之举,如今大举攻关,又是不远千里的京畿之关,陛下以为瓦剌人打的是何主意?”
朱棣命人将粥端下去,温声道:“你且细细说与朕听,满朝文武,竟然无人在意此事,无论对错,朕免你无罪,若是说的对,自然有赏。”解朝言谢过,接着道:“瓦剌与鞑靼的宿怨,几十年纷争不休,如今鞑靼势衰,想借议和自保,结束同幽州府长达二十年的征战,全力对付瓦剌,瓦剌惊恐,千方百计的破坏议和,想来便有了夜袭居庸关一事。”朱棣点点头,道:“鞑靼自视正统,对瓦剌百般刁难,这段恩怨朕早便知道,只是瓦剌既然已经臣服于朕,为何又要做出夜袭居庸关的不臣之举?”解朝言道:“在朝言看来,瓦剌是在向陛下示威。”朱棣道:“如朝言所说,马哈木是意图造反?”解朝言摇头道:“马哈木臣服已久,并无二心,只是担心鞑靼的威胁,才不得已而为之,换言之,鞑靼与大明议和,瓦剌怕是遍地狼烟,只在朝夕!若无幽州大军牵制鞑靼,阿鲁台绝非马虎木所能制衡。”
朱棣所有所思,道:“朝言之意,朕若是同鞑靼议和,便会惹恼瓦剌,雍凉之地,将重现战火?”解朝言道:“鞑靼背信弃义,当年擅自破坏宁王府与陛下立定的规矩,幽冀百姓饱受摧残,陛下不得不防。”朱棣道:“如此说来,鞑靼议和,还需从长计议。”解朝言看了一眼朱高煦,朱高煦开口道:“与鞑靼议和,亦是并非不可,只是还需遏制鞑靼西进,去除瓦剌顾虑,更应避免大草原一统。”朱棣道:“大草原一统,对九州却是不祥之兆,高煦说的有理,朕当深思一番。”朱高煦接着道:“父皇,两军征战,劳民伤财,议和如果可以边境太平的话,儿臣以为,不如答应了鞑靼的议和,亦是未尝不可。”朱棣道:“容朕再考虑些时日,瓦剌攻关,却是朕的一时之失,为鞑靼议和,若是疏远了瓦剌部,亦是朕不愿见到的结果。”
解朝言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朱棣遂对朱高煦道:“高炽统帅前部护送鞑靼人进京,你兄弟多年不见,朕便封你为议和主事官,代朕前去劳军,接见鞑靼使臣扎马尔,议和一事,亦是交由皇儿一力督办,可权宜从事,不需一一通禀。”
朱高煦领命,朱棣道:“时辰不早,朕还有奏折尚未批阅,你二人先且退下。”
两人起身拜退,朱棣却并未拿起浩海一般的奏折,自顾坐在椅子上沉思。
朱棣这一坐便是半个时辰,郑公公护在驾前,一动不动。
朱高煦二人出了宫,解朝言笑着不停摇头。
朱高煦问道:“父皇是何心思?”解朝言道:“正如我所料,陛下之意,在于停战议和,只是为何不肯明说,恐怕是不愿殿下知道陛下的下一步棋要下在何处。”朱高煦心中生疑,道:“可是父皇已将议和的差事交由本王来处理,莫非是在试探本王?”解朝言道:“殿下与瓦剌的关系,陛下并非一无所知,此番教殿督办议和的差事,若是殿下主和,便是得罪于瓦剌,若是殿下主战,便是包藏祸心,真叫好一招釜底抽薪。”
朱高煦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道:“父皇是怕本王从中作梗,便以此牵制本王,教本王投鼠忌器。”解朝言称赞道:“陛下之谋,殿下与我远不如也。”朱高煦闻听此话,却未迁怒解朝言,缓声道:“回府再议。”
金陵城北古家别苑,古箴正在练剑。
此是古箫却才教授的一套剑法。
一旁的古箫和卞锷,从旁偶尔指导古箴几句,剑气中,丝丝龙威之气,只是非常低沉,若有若无。
一遍剑招过后,古箴已是一身的汗水,内力不纯,他实在不足以应付掌中的巨剑。
卞锷叫道:“方才练过一遍而已,怎便累成这般模样,如此下去,何年何月才可追上你大哥的境界,快快将剑举起来,再练三遍才可歇下,否则大棒伺候。”说罢,卞锷挥了挥手中的木棍,一副凶神恶煞之状。
古箴贵公子脾气,平日里自是无法无天,可唯独惧怕这卞锷的凶恶,当下不得不狠狠怒瞪卞锷一眼,继续费力的挥剑。
卞锷看在眼中,却是摇头道:“大公子,这路剑法少了凶悍,威力却是大大不如以往。”古箫道:“心性不定,凶狠的招式,恐伤了神。”卞锷笑了笑,道:“大公子,你太过溺爱他,对他并非好事,好剑还需磨炼,才成气候。”古箫轻轻一笑,不紧不慢道:“他还小,不急。”
突然,古箫看向大门,裴鲲与常玄胤站在门前,笑吟吟的看着院中的古箴。
卞锷道:“这两个人来此,只怕没有好事。”
古箫迎上前来,拱手道:“裴大人,小伯爷,既然来了,何不进来饮杯茶。”常玄胤问道:“古家的剑法,似乎不该这么内敛才对。”裴鲲道:“想来是大公子刻意为之。”古箫侧身一让,做了个请的姿势。
两人跟着古箫进了正厅,宾主坐下。
古箫开口便问道:“两位今日如此得闲,来看望叔父。”裴鲲道:“古老乃是前朝元老,我等晚辈,自然要来拜会,不可失了礼数。”古箫道:“叔父从未出仕,不过是做得几日小秦王的老师而已,算不得你们朝廷中人,更谈不上元老。”裴鲲道:“无论如何,古老亦是我们的前辈。”裴鲲说话滴水不漏,古箫不愿多作纠缠,道:“叔父正在养气,我去请他出来。”
不多时,古千秋大步而出,一掌拍过来。
常玄胤起身迎上,抬掌接住古千秋的掌风。
轰的一声,劲风呼啸。
常玄胤暗沉一口气,才稳住身形。
古千秋大笑一声,龙威咋起,惊得院中古箴和卞锷匆匆奔来。常玄胤面色不改,运气掌中,但见一层冰霜渐渐侵蚀了古千秋的手掌。
古箴见古千秋不继,大惊道:“浑蛋,休伤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