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恒默然无语,他虽然身为锦衣卫,却不似陈瑛那等心狠手辣之辈,纵是此人与己非亲非故,素不相识,仍不忍用这等恶毒之计。
鸿欢见方子恒不作声,提醒道:“方大人,他若一死,你便前功尽弃。”方子恒一怔,鸿欢道:“与其任他在此自生自灭,倒不如给他一个痛快,相信他九泉之下,自会明白我等此无奈之举。”方子恒无法作答,只好闭上了眼睛。
鸿欢示意蓝若姬道:“蓝若姬,还不动手。”
蓝若姬见方子恒默许,将所有的大夫请了出去,遂与鸿欢道:“将他的衣服褪去!”
鸿欢解开伤者的衣服,一身健硕的肌肉,几道伤疤纵横交错,狰狞恐怖。
蓝若姬先一道真气打入伤者体内。伤者身体一震,身上几处大穴均被蓝若姬封住,那道真气游走不开,直奔丹田而去。蕴藏在丹田深处的先天元气,立刻被激发了出来。蓝若姬紧接着数掌拍在伤者心口,一道道真气注入,结合着先天元气,将毁掉的心脉重塑。方子恒和鸿欢看不出其中的名堂,只是见伤者的脸色渐渐红润,有了生机,便知蓝若姬真的可以将他救醒。
约有半个时辰,蓝若姬的额头上,亦是渐渐渗出了汗滴,看模样此法却是费神。
伤者眼睛一动,缓缓的睁开。
只见那双明眸,悬在自己一丝不挂的躯体上,伤者一时心中大羞。鸿欢叫道:“莫要擅动,不然你会害死他!”伤者听罢,果然不敢再动。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蓝若姬最后一道真气,全力打入伤者心脉,伤者痛苦的闷哼一声,又昏厥过去。
长长的舒了口气,蓝若姬道:“最多半个时辰,方大人快些!”方子恒见伤者又昏厥过去,不知如何是好。蓝若姬一碗茶水喷在伤者脸上,伤者顷刻转醒。方子恒见伤者醒了过来,心中一宽。蓝若姬和鸿欢自知方子恒不会教他们旁听,识趣的走了出去。
蓝若姬真气消耗过大,有些晕眩。鸿欢一把扶住,阴阳怪气道:“蓝公子慢些。”蓝若姬打掉鸿欢的手,道:“不劳漫主费心,在下自己可以走!”鸿欢见蓝若姬不领情,便站到一旁,让蓝若姬先行出去,自己跟在后面,顺便关上了厢房的房门。
方子恒搬过椅子,坐到伤者面前,道:“你可还记得我?”伤者此时十分清醒,道:“见过方大人!”方子恒按住要起身行礼的伤者,道:“时间不多,你随时可能再次昏厥,你应该知晓我想问的事情!”
方子恒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过一碗水,伤者坐起身一饮而尽,道:“救我的人是?”方子恒道:“蓝若姬!”伤者听过蓝若姬的名字,道:“方大人果然神通广大,连蓝若姬都能请到!”方子恒道:“实不相瞒,蓝若姬只是将你救醒,所以时间不多,还请将成国公府的变故细细说与我听。”
伤者不再多话,奇怪老者,西域剑客,以及朱能慷慨赴死,一一道来。
方子恒在一旁仔细的听着,说到朱能面北从容赴死,伤者一阵激动,不住的咳嗽起来。
方子恒轻轻的拍了拍伤者的肩膀,道:“你放心,太傅的仇,我们一定竭尽全力!”伤者道:“待我养好伤之后,定要亲手诛杀宁钟离,为太傅报仇!”方子恒不知该如何告知他真相,见他依然清醒,便道:“你可有未了的心愿!”伤者奇怪道:“太傅临死之时,宁钟离亦是这般问他老人家,方大人如此问我?莫非是?”
方子恒心中愧疚万分,终究还是将实情说了出来。
伤者愣了愣,笑道:“原来如此,想不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阎王大人还是舍不得我!”方子恒道:“家中可有亲人?”伤者道:“我自幼生活在太傅身边,太傅便是我的亲人!”方子恒道:“希望你不要怪我。”伤者道:“我本是无名小卒,临死之前,能为太傅尽一分力,足矣!”方子恒道:“说了这么久,我尚且不知你的名字?”伤者笑道:“我亦不知我的爹娘是何人,更不知是何方人士,太傅将我养大,识文习武,我便随了太傅的姓,单名一个鹏字,太傅说,是鹏程万里的意思,日后还要提拔我做大将军。”转念一想,伤者憨笑道:“太傅走了,我亦要陪他上路了,来世在作大将军不迟。”方子恒满面羞愧,道:“朱鹏兄弟,方子恒对你不住,若有差遣,自当全力以赴。”伤者想了想,便道:“酒足饭饱好上路,方大人不如好酒好肉送我一程。”
方子恒点点头,起身出去。
不多时,方子恒端来食盒酒壶;伤者接过,大口地猛灌起来。方子恒再无颜留在此地,悄悄地退了出去。
门外,蓝若姬和鸿欢站在墙边。
鸿欢见方子恒出来,道:“方大人,如何?”方子恒只是道:“多谢两位仗义相助,日后若有差遣,尽管开口,方子恒决不推辞!”鸿欢听出方子恒并不高兴,便识趣的没有说话。
方子恒不再多言,独自黯然走开。
鸿欢摇了摇头,道:“方大人倒是性情中人,锦衣卫中能有方大人这般的善良心肠,真是不多见!”蓝若姬道:“若非是你出了这等歹毒计策,方大人何故如此,比起锦衣卫,你无需多让。”方子恒哈哈笑道:“死他一个,不知多少人得以活命,此乃大功德,若姬公子莫要目光短浅。”蓝若姬鄙夷道:“道貌岸然的卑鄙之徒。”说着,转身进了厢房,留下一脸笑意的鸿欢。
朱鹏正在大口地灌酒,没有察觉到蓝若姬进来。
蓝若姬坐到朱鹏面前,道:“这般狂饮下去,未等你的元气耗尽,便已然醉死了!”朱鹏放下坛子,道:“一死而已,不足为惧。”蓝若姬道:“你莫要恨我!”朱鹏道:“方大人已经说与我听,我的伤本救不活,怪不得公子!”蓝若姬笑了:“你倒是豁达!”银铃般的笑声,如何是公子?分明是一个姑娘。
朱鹏一脸惊愕,蓝若姬道:“我叫蓝若姬,哪有男人叫这种名字的,方大人倒是傻得天真。”
诚然,男人岂会有如此明亮的双眸,又会浑身散发着奇异的幽香。
朱鹏很想知晓这张少年面孔下,是何等的容颜,却又不敢开口,只好道:“姑娘的声音,真好听。”蓝若姬笑道:“嘴巴好甜,死了真是太可惜了。”朱鹏道:“成国公府没有怕死的懦夫!”蓝若姬道:“可惜太傅英雄半世,落得如此下场。”朱鹏道:“有方大人在,宁钟离逍遥不了几日。”蓝若姬摇头道:“方子恒自身难保,他需对付的,不仅仅是宁钟离这般简单。”朱鹏性情单纯,不懂扬州的你尔我诈,问道:“方大人还有敌人?”蓝若姬知晓说了亦无用,道:“躺下吧!”起身扶朱鹏躺下,闻着蓝若姬身上的香气,朱鹏不由得的脸红了。
蓝若姬见状,笑道:“你莫非从不近女色?”朱鹏羞愧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蓝若姬坐回到椅子上,道:“你若是不死,我倒是愿意有你一个这样的傻弟弟。”朱鹏道:“太傅已死,即便我活下来,亦没个地方安身,倒不如去陪太傅的好。”蓝若姬道:“太傅给你灌了多少迷药,让你如此死心塌地。”朱鹏道:“能追随太傅纵横天下,是我等前世的福分。”蓝若姬指着朱鹏身上的伤疤道:“你们征战沙场,除去一身伤疤,还有何物?”朱鹏道:“天下太平,九州安宁。”蓝若姬笑了笑,道:“天下太平,怕是只有你们才相信天下太平这句鬼话。”说着,拍了拍朱鹏的脑袋,道:“又憨又傻,白白死掉真是可惜。”朱鹏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蓝若姬不想他忍受灯灭之苦,用真气将他击昏,在睡梦中死去,亦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待到朱鹏已经没有了生机,蓝若姬微微一叹,将朱鹏褪去的衣裳盖到他身上,出了厢房。
鸿欢不知去向,借着月光,院子里似乎站着一个人。蓝若姬道:“你是何人?”那人走出一步,蒙着面,道:“只是来取你性命!”蓝若姬笑道:“你可知我是何人?”蒙面人道:“闲话少说,你的人头值十万两白银,我岂能放过!”话落,蒙面人亮出白刃,径直杀了过来。
蓝若姬正要闪躲,这时,一道身影从厢房中冲了出来。蒙面人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厢房中还有人,闪身退后一步,定睛一看,竟然是已经断气的朱鹏。蓝若姬亦是愣在那里,不知何故!但见朱鹏双眼紧闭,脸色惨白,犹如死尸一般,蒙面人道:“你究竟是人是鬼?”朱鹏亦不答话,只是护在蓝若姬身前。蒙面人心中发狠,道:“任你是人是鬼,今日当我财路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