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裴鲲所言,鸾奘点头道:“裴大人所言不假,南域山匪虽各自为营,若是大军清剿,必然同仇敌忾,欲破南域,唯有出奇制胜。”
常玄胤虽勇,并非莽撞之人,见此状已知南域凶险,不觉追忆起李孑弋来,道:“若是小弋在此,何愁南域不平。”
当年阿鲁台、扎木尔兄弟二人统兵三十万在阔栾海子与幽州大军对峙,难解难分,若非李门四少出居庸关千里奔袭,阔栾海子大战鹿死谁手,尚不得知。
裴鲲所言幽州苦战十余年,除去当年之乱后幽州元气大伤,更为重要的既是鞑靼人来自漠北,一旦退回大草原,便是鱼入瀚海,踪迹难寻,多番追剿,败多胜少。
李景隆建左部,意欲壮大外幽行营斥候骑,探听鞑靼虚实。
李孑弋自童子营时起便常随左部深入大草原,刺探手段堪为一绝,曾徒手描绘出一幅大草原舆图。
成名之后李孑弋自领左部斥候官,胆气包天!
阔栾海子大战前夕,李孑弋察觉阿鲁台大军南下,幽州府即便倾巢而出亦是难以取胜,遂一意孤行,出奇兵奔袭鞑靼王庭,三千人屠十万胡虏,成就旷世奇谈。
常玄胤一心惦记李孑弋下落,此时心中杂乱,不觉随口说出。
众人一筹莫展,小主却见裴鲲面无难色,问道:“裴大人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可有已有对策?”裴鲲笑道:“此事恐怕还需南公子相助。”
南域千里之广,藏匿多少山匪,无人说的清,柳家所识山门不过冰山一角。
据柳相南所说,南域山匪道得出名号者百处不止,虾兵蟹将更是不知几何!
这苍头山本是不入流的地方,不知何时突然崛起于蜃江,短短月余便声名大噪,血洗了蜃江两畔的十几处山门,曾称雄蜃江的狻猊山,鸡犬不留,尽数被屠,一举威震南域,无人与之争锋。
与柳家常有来往的一处山门唤作金银山,大掌柜是前朝武官耿栋梁,开国大将耿炳文堂侄,曾在扬州府任职,李景隆帐下猛将,冀州大战屡立战功,金陵城破时不肯归降,带家眷亲卫来到金银山藏匿。
古千秋归隐之后,大明外有强敌,内政不稳,无暇顾及前朝遗臣,耿栋梁索性占山为王,号称金银大帅,收留扬州府旧人,在南域山匪中颇有威望。
裴鲲请柳相南引荐,前来拜会耿栋梁,常玄胤与小主自然相随,柳相怡恐柳相南有失,教柳庆宗陪同前往。
柳相南又邀鸾奘同去,鸾奘亦是不推辞,特传信三江口,请来执事云烈,一行七人,连夜赶往金银山。
易水寒八位执事,鸾奘独请云烈到此,另有原因。
这云烈武功在易家部将中并不出众,却有独门秘技,寻山问路之术;这寻山问路之术十分古老,如今精通之人少之又少,易水寒当年孤军深入,为父报仇,云烈厥功至伟。
南域凶险,有云烈随行,可保万全。
云烈领路,七人省去许多周折,夜色未尽,便到金银山下。
此时上山多有不便,七人寻得一处洞穴安歇,待日上三竿,方才到山门前递上拜帖。
听闻柳相南亲至,耿栋梁下山出迎,年过五旬的黑瘦汉子,双臂虬筋暴起,似有千斤之力,练就一身外门功夫。
柳相南与柳庆宗行叔侄之礼,耿栋梁哈哈大笑,道:“贤侄如何得空,来看我这老头子?”柳相南从怀中掏出锦盒奉上,是一颗东海夜明珠,十分罕见,耿栋梁心中大喜,道:“快快随我上山。”
话落,自有人上来蒙住七人双眼,柳相南早知会过山匪的规矩,七人便不作反抗,随耿栋梁进了山寨。
寨中大摆筵席,七人入座,摘去遮眼的黑布。
裴鲲一眼便留意到耿栋梁的身后,是一把七尺斩马刀,李家的独门兵器,想必当年耿炳文,应是李家的家将。耿栋梁见裴鲲留意身后的斩马刀,遂问道:“你认得此刀?”裴鲲道:“七尺斩马刀,如何不认得!”
耿栋梁点头,转眼看向了鸾奘二人,道:“贤侄带三江口的人来我山寨,可是刺探虚实?”柳相南正色道:“耿叔莫要怪罪,若是不得鸾兄与云兄引路,我区区七人,如何敢来金银山。”
耿栋梁大笑,诚如柳家,金银山亦不是随意可来,需有金银山的信物方才通得过一路上的重重阻碍。
耿栋梁问鸾奘道:“龙唤为何不曾同来,上次他路过我金银山,可是偷饮不少好酒。”
龙唤与游仙名争剿苍头山,借路耿栋梁,因此有一面之交。龙唤性格直爽,与耿栋梁颇为投缘,凉州精骑归程人困马乏,多得耿栋梁命人开路,方才安然无恙。
鸾奘、云烈一一见过,耿栋梁目光落到小主身上,双眼一眯,道:“你是何人?”小主拱手道:“晚辈阿依,世人多称水云小主,见过飞鸬将军。”耿栋梁一听,不觉笑道:“时隔二十年,竟还有人记得我这个飞鸬将军!”小主道:“将军宁肯落草,不降燕贼,晚辈自然敬佩。”耿栋梁点头道:“水云小主,果然不同凡响。”
小主平日里只称水云小主,今日见到耿栋梁,以真名相待,倒是出乎柳相南意料,对于这个山匪,小主格外敬重。
小主道:“将军何不猜猜,这二人是何来历?”耿栋梁扫了一眼裴鲲,道:“既然认得此刀,多半是边军出身,可是李景隆门下?”小主嘴角一弯,裴鲲心中暗惊,转瞬明白小主又是不怀好意,苦笑道:“晚辈裴鲲,这位是我师弟常玄胤。”
耿栋梁点点头,道:“来人,将他二人拖出去。”柳相南方要作声,耿栋梁道:“贤侄,你该知我最痛恨者,便是李景隆,今天你带他二人来此,胜过黄金万两。”
自有大汉来抓裴鲲二人,常玄胤抬手一拦,道:“相南兄口口声声金银山义气为重,如今来看,不过是心胸狭隘的草寇而已。”
耿栋梁大怒,拍案而起,道:“小子,莫要以为你斗败了闻金虎,便可得意忘形,闻金虎见了我,亦是要磕三个响头,幽州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闻金虎曾是柳家镖师,走过南域的镖路,对金银山十分熟悉。
常玄胤大笑一声,道;“将军若想报昔日旧恨,晚辈奉陪到底。”
银枪一亮,耿栋梁面色骤变,万银戭!
金银山盘踞在此多年,山中并非没有高手,二掌柜耿大义乃耿栋梁堂侄,使得一手快刀,在南域难逢敌手。
见常玄胤亮出银戭,耿大义先一步抢入进来,道:“叔父暂且歇下,侄儿拿他。”金银山动手在即,鸾奘陡然出刀,随即又收刀回鞘,桌子上的乳猪,整整齐齐的绽放开来。
耿栋梁用刀一生,自然看得出鸾奘厉害之处。
单单说鸾奘的刀路,在场之中便没有几人看得清楚,一气呵成,快如疾风。再看出刀技巧,游走骨肉之间,不差分毫,这等功力非苦练不可。
鸾奘朗声道:“大掌柜,我家大人嘱托与我,要保小伯爷万全,晚辈斗胆,恳请大掌柜高抬贵手。”耿栋梁眉毛一挑,问道:“易水寒保幽州府?好没道理。”小主冷笑道:“此乃疾风刀之意,并非易水寒的嘱托。”耿栋梁一听,道:“你与我作对,易水寒岂会饶你!”鸾奘道:“鸾奘敬佩英雄,少帅不会怪我。”
僵持不下,耿栋梁心中不禁思量,常玄胤与鸾奘联手,不容小觑,而那裴鲲只是微笑,不作声色,想来必是有恃无恐,金银山是自己多年基业,若因此受损,反倒不美,看柳相南模样亦是心系常玄胤二人,因此得罪柳家,非明智之选。
相持之下,突然来报,有客到访,耿栋梁一看拜帖,呵呵笑道:“今日真是财运滚滚,快快将他请进来。”
不多时,一群凶神恶煞之人进来大寨。
为首是一个贵公子,年纪与裴鲲相仿,见寨中剑拔弩张,不禁笑道:“原来耿叔有事要办,小侄叨扰。”耿栋梁命人退去,拱手相迎道:“贤侄到此,这些闲事无关紧要。”说罢,伸手一让。
贵公子坐入席中,见如此多生面孔,不觉有些诧异,最终目光停留在小主身上,温声道;“这是哪家的姑娘,好生清秀。”耿栋梁将七人一一介绍给年轻人,贵公子听到皆是些名动扬州的人物,称赞道:“耿叔的座上宾,倒是让小侄大开眼界。”
贵公子名叫田弼,本是狻猊山的少掌柜,当年狻猊山被屠之时,人在千里之外,得以幸免。今日前来到访,为的是桩大买卖。
蜃江两畔的山门迫于苍头山淫威不得不俯首听命,奈何苍头山太过霸道,有山门心中不忿,暗中联络田弼,欲借南域群雄之力,除掉苍头山。
田弼与苍头山有杀父之仇,凭借昔日交情,请动大大小小十几处山门出马。金银山据蜃江百里之遥,又是狻猊山昔日盟友,田弼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