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蛟河春水浩荡,远山绿意如烟。
这本是个让人愉悦的时节,可是有人却在病榻上痛苦地呻吟。
从白蛟河畔的渡口往岸上走,穿过一处长着稀疏松林的小丘,便来到一座小渔村。村子不大,三五十户人家,错落交叉的小路旁晾晒着渔网和捕捞的器具。
推开一扇虚掩的门,谢天乙和陆北林径直走入了一户简陋的人家。
屋内光线昏暗,眼睛适应片刻才能看到空空的四壁和一张破旧的木床。
屋内空无一人。
谢天乙一怔,转身便往外去。
“人呢?”陆北林在后面问道。
“你随我在去一个地方便知道了。”谢天乙头也不回道。
二人出了小渔村,嘴上无话脚下发力。功夫不大便到了三十里外的一处镇店。
谢天乙在前,陆北林紧随其后,二人直奔镇上一处最气派的院落。
院落的主人叫皮友三,是远近闻名的大财主,同时也是这白蛟河上下一百里内最大的匪霸头子。
院门高大,门口一对石狮子威严气派。门前站着两名家丁,远远看见谢天乙向他们走来二话不说,撒腿就往院子里跑。
谢天乙刚到皮家大宅的门口,里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步跑出来几个人,为首的个头不高,身材略微发福,身穿墨绿色蝠纹员外裳,头戴宝珠软巾冠,一双鼠目、红鼻头,正是这院落的主人。
“大爷,大爷您终于回来了,您要是再不回来就见不到您那位朋友啦!”不等谢天乙开口说话,皮友三慌忙向谢天乙作揖道。
“人在哪里?”谢天乙道。
“回禀大爷,人在后面屋里,我把我爹住的屋子腾出来让您的朋友住里面了。您有所不知,前段时间我派去照看老爷子的回来禀报说老爷子在他那小破屋里快不行了,我赶忙派轿子给接了过来,我把这方圆百里内最好的郎中都请来了,时刻在床边守着,老爷子的身子骨眼看就不行了,您这老也不回来,可吓坏我了,您走这段时间我对老爷子绝对比我亲爹都要好,在您回来前他要是有个闪失,我……我也不活了!”皮友三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带着哭腔一口气说完。
“看得出来这个人一定是见识过谢天乙的某些恐怖之处才会这般害怕。他说话的腔调和神态绝不是装出来,是发自内心的恐惧。这样一个看起来胆小贪财之辈居然也能成为匪霸的头领,真是难以想象他在弱者面前会是怎样一副嘴脸。”陆北林看着眼前这个恶霸头领,心中暗暗叹息道。
“前面带路!”谢天乙话语简短而有力。
皮友三不敢有半点怠慢,在前面一路小跑把谢天乙和陆北林引到了后院的一处大屋子里。屋内宽敞明亮,薰香萦绕,一个面如纸灰的老者盖着锦被躺在一张硕大的花梨木床上。床边垂首站着两名侍女和两名胡须花白的郎中。
“您看,我没有半点照顾不周的地方,但是现在这些郎中也都没了办法,我也无能为力啊,大爷!”皮友三再次对谢天乙强调他的一片诚心。
谢天乙目光停留在床上的人身上,瞅也未瞅一眼皮友三。嘴里冷冰冰地冒出一句:“你要时刻记着两件事:他是因何变成这样的,还有我从不食言!”
“大爷您开恩啊,大爷您看在我没有怠慢您朋友的份上发发慈悲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为非作歹了,从今以后我修桥铺路、周济穷苦,我要是再起歹心,不。。不。。不,如果我做不到,您就送我全家下地狱!大爷您发发慈悲、开开恩饶了我吧!”皮友三跪在一旁像鸡啄米一样不停地磕头。
陆北林上前给床上的老者诊脉,皮友三见他是和谢天乙一起来的未敢多言,识趣地闭上了嘴。
诊了许久,陆北林一言未发,面色异常凝重。
在场的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望着陆北林的一举一动。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陆北林起身来到谢天乙近前道:“这位朋友的状况属实不妙,如果这样下去他活不过半个月。”
“先生可有办法?”谢天乙对陆北林道。
“我有办法延长时间,但是要彻底治好他的病需要一味极特殊的药!”陆北林忧虑道。
“什么药?”谢天乙略显急切地问道。
陆北林看了看周边的人,未言语。
谢天乙立刻对皮友三命令道:“你们几个都出去,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进来!”
皮友三连忙作揖鞠躬带着其余人等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您可以直说了。”谢天乙道。
“你可听说过青城一片天?”陆北林道。
“你说的可是雄霸陇州一带的隋氏家族?”谢天乙道。
“不错,青城是陇州的首府也是隋氏家族的根基所在,人称隋氏家族现任当家人隋正雄为‘青城天’,意思是说他在青城就是天。这青城隋家有一件家传宝物叫做龙骨,传说那是龙的一段脊骨,乃通灵圣物,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效。这位朋友的命定要这千年龙骨才能救。”陆北林道。
“他可以等多久?”谢天乙问道。
“我可保他一月无虞。但一月过后,我也无能为力。”陆北林异常坚定道。
“好,一个月之内我定将龙骨带回。”言罢,谢天乙便要转身出屋。
陆北林阻拦道:“难不成你现在就去?”
“事不宜迟。”
“你可曾想过到了青城怎样向隋正雄开口?”陆北林道。
“未曾想过,抑或。。。。。根本不需要想。”谢天乙道。
“隋氏一族在江湖中没有劣迹,口碑颇佳。我想即便是人命关天之事你也不会强抢吧?”陆北林仿佛试探,又仿佛心中没底,语气渐弱道。
“先生放心,我从不妄杀。”谢天乙道。
“可你终究免不了要向隋正雄张口。”说着,陆北林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地给谢天乙,道:“这个你拿着,当你实在想不出怎样向隋正雄开口时,或许用得着。”
谢天乙看了看陆北林,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锦囊,什么也没说便接了过去。
他不需要说什么,因为他已经从陆北林的眼神中懂得了这个锦囊地深意。
皮友三和下人们都在屋外候着,谢天乙出来时,皮友三赶忙上前道:“大爷有何吩咐?”
“听着,我要出远门,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要好生伺候屋里的两个人。病人的一切事情都要听那位青衫先生的!懂了吗?”谢天乙厉声道。
“大爷您就放心去吧,我一定按您的吩咐去做,绝不走样。”皮友三掐指盟誓道。
“我本想在这次回来时送你下地狱的,但我现在改变主意了,如果我的朋友能渡过此劫,我便留你性命,但你要兑现自己说的话,广行善事。”说这句话的时候,谢天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神像一般淡漠地俯看着人世间的悲喜善恶。
说完,谢天乙头也不回,出门而去。
皮友三跪在地上感激涕零,“谢大爷不杀之恩!谢大爷不杀之恩!”
人总是在拥有的时候不知珍惜,将要失去的时候却慌张不已,可笑、可叹、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