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一身青衣的少年人来到了一处人声鼎沸的集市,贩夫走卒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有卖早茶面食的,也有叫卖鸡鸭鱼鹅的。
初时,少年觉得新奇,游玩了一番。
不久,就察觉有不少目光隐约盯着他的身上猛瞧。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孤身一人的少年在集市中很惹人注目。
一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人独自牵着赤驹在外难免不会遇到有心人。
朝廷体制腐朽,许多地方都是由当地一些势力管辖。
就好比天下会、无双城这些势力管辖一地。
无人敢冒大不韪去议论批判这些势力,地势混乱,江湖仇杀屡见不鲜,三教九流各自有各自的生存之道。
如果有不懂情况的人乱入三不管的地带那就自求多福吧!
有心人会一步一步把这些人蚕食殆尽。
沿途,有几个地痞轮番迎着少年而来想顺手牵羊的,也有看着俊秀的女子途经陆遥身旁时探出纤手的,甚至还有粗壮身材看着像屠夫一类的人不由分说直接上来就把手探向了马缰想要强夺的。
前者地痞无赖那少年围着赤驹抬脚便踹,还是脚下留情的缘故,踢倒在地了事。
与少年错身而过的俊秀女子刚探出纤手就被陆遥反手捏住手掌让其动弹不得。
吃痛之下不敢妄动,连忙告饶,也被陆遥放过。
最后是那位屠夫一般的壮汉仗着身材高大前来强夺的,少年这次没再留手,哦不,是留脚。
对方忽视了少年突如其来的撩阴脚,哪是那么好躲的。
看着少年脚下弓腰惨叫满脸冷汗的汉子,路旁看好戏的人全都不自觉的抖了一抖身子。
心里都有一个共识,这少年人惹不得。
准备看好戏而围得水泄不通的一些路人们看到少年走来,不约而同的为少年让开了离去的道路。
那壮汉也是豪横,不知是否背后还另有其人,惨叫之余放出狠话要让少年好看。
正准备离开的少年,闻言洒笑一声。
回过头,几步过去又使了一式撩阴腿,这次惨叫声更甚之前。
空气中莫名有种淡淡的忧伤,这汉子估摸着得几个月才能下床了。
江湖从不缺义气,没过多久,人群里出来了几个人把这哭成泪人儿的汉子抬走了。
牵马而行始终不是太过方便,他找到了一家算是干净的客栈,叫来了小厮把赤驹牵去了马厩。
像客栈这类安息之所虽然鱼龙混杂也有自己的规矩,身后有各自的势力支撑,就算客栈背后的势力也不会随意去乱了规矩,方便那些旅人安心住宿。
见已近晌午,陆遥打算找一家好一点的酒楼吃顿饭顺便打听点消息。
只是,途中有个身影叫住了他。
“大哥哥,你有吃的吗?我好饿。”这时,一个糯糯的声音传出,期待中带着丝害怕。
陆遥愕然看去,只见对面小女孩瞪大眼睛盯着他,大概六七岁,脸上虽黑污一片,却难掩秀气,以陆遥眼光看来倒是个美人胚子。
陆遥对这个小女孩招了招手,唤了过来。
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
“我叫孔念慈,与阿爹在集市里失散了。
大哥哥,能给点吃的吗?
我找到了阿爹一定会报答你的。”也不知是否点到了小女孩的伤心处,略微带了丝哭腔,不过还是如实回答道。
这下陆遥奇了,眼前孔念慈与记忆中那个孔慈是同一个人吗?
难道是他想岔了?
“倒是个好名字,小妹妹不怕我是坏人吗?”
陆遥摸了摸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大哥哥打倒了那些坏人,念慈相信大哥哥一定是好人。”孔念慈闻言立马反驳道,她可是观战过陆遥身手的,那些个地痞无赖在她眼里就是十恶不赦地大坏人。
“刚好我也饿了,就随我去吃顿好的吧!”陆遥轻咳一声,感情被发好人卡了,自认为人品还不错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这张好人卡,况且他也不是个拒人于千里的人。
……
悦来酒楼
整体分上下三层,还未进酒楼就可见里面坐满了准备吃饭的人,人声鼎沸议论纷纷好不热闹。
从外面可以瞧见,屋宇棱角零落有致,酒楼屋内宽敞明亮,采光效果很是不错,尽管来往饭食之客聚首也不见凌乱之相,桌椅干净整洁别具一格,一看就对吃食有了期待,摆放位置很有门道,细心观察足能知晓这是一家品味不错的老店,此刻方眼看去已经坐下了大半客人。
小念慈还有点怕生,站在陆遥身后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进门,陆遥也知她的窘迫,拉着她的小手就往里走。
两个人儿也没引起多大的瞩目,唯有小二第一眼看来就已经面带笑容的迎了过来。
陆遥知晓酒楼一般都有宰客的习惯,像他们这两个小孩很容易被糊弄,气质与年龄无关,这方面他心有体会,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别说内心孤独的他。
陆遥此刻年岁尚浅,他做不到未到立冠之年就有成年人的风采,面无须白,此刻他身高的差距也弥补不了,年龄很是明显,不管在哪里,观人面相都是从上到下,从头到脚。
好在他也不是身无分文,就点招牌菜,料想价格也不会相差太多。
“小二,把你们的招牌菜端上来,酒就不要了,再打盆清水过来洗漱。”
“得嘞!两位客官里面请,饭食一会儿就到。”正在忙前忙后的小二听到传唤连步跑来招呼道。
楼上似是早已满座,偶尔能听到有琵琶弦在清吟。
也不见外,临近不远找了个靠窗的角落,这里有道屏风隔断,桌椅也适合两人落座。
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念慈不发一语,扑朔着眼睛盯自己猛瞧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
“好了,别这么拘束,吃过饭我带你去找你父亲,既然你们分散了许久相信你父亲也该担心了。”
倒是没等多久,小二从后厨端来了三荤一素一汤,边放桌上还边介绍了起来。
分别有杨柳烧鸡一只,灯影牛肉一碟,玉盏烤鱼一条,绿芽小炒和白稞膏米汤。
饭前洗手已成了陆遥的习惯,顺便亲手为小念慈拭净脸上的污渍,后者看上去很是可爱,小时候就隐约有一丝媚相,以后更是不得了。
这一幕娇可怡人的景象让身旁的小二也呆了神,似是品性不错只是一瞬既逝的表情收敛定身,熟练的接过收好湿巾,也不敢多瞅,低头忙去。
吃饭是件惬意的事,陆遥已经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看着热闹的酒楼他也不觉得吵,反而有种安详的感觉。
上桌必然先看肉,哪怕陆遥吃惯了霍家庄里的饭食,依旧时不时给自己加一些野味,那滋味儿自然比不上现在这奢侈的一桌菜。
当然了,比单纯的野外旅途中的干粮更是不知强上了多少。
不由分说先给局促的小念慈呈上一碗汤放在她身前,催促一下便也开动起来。
心满意足的喝下一碗白稞膏米汤,仔细品尝这味道,咸淡不一却各有层次。
以他的厨艺来品鉴有绝对不下十种食材的鲜味,顿时让他胃口大开,全身心都沉迷在不能言说的满足感中,顺便夹上一筷子绿芽放在嘴里嚼动差点让他沉不住气了,饿是本能,品尝个中滋味儿那才是生活。
这吃播似的迷醉样把紧张的小念慈给看饿了,冲着陆遥笑了起来,手上也不含糊,夹起那薄薄地一片牛肉,仰着小脑袋留意了一下上面清晰透彻的纹路,暗自吞了吞口水,明亮的眼眸弯了起来,动作流畅的起身递在了那少年的碗中。
这一份好意让彼此气氛更活跃了一些,陆遥看她的眼神也更柔和了。
这时,邻桌的声音引起了陆遥的注意。
目光穿过屏风看去,有一人背着猎弓腰间挂着短匕,略显成熟强壮的猎户正对着桌旁的其他俩人畅言说道:“你们听说了吗,今年天下会雄帮主正值用人之际,如果能加入天下会相信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不用愁了。”
这一番话让桌旁另外两人频频点头赞同,随即展开了讨论,这番谈话自然瞒不过耳目极聪的陆遥。
……
“倒是传闻中确有此事。”一个猎户忍不住问道,“不过张大哥,我们没有引路人,就这么去天下会不明白里面的规矩会不会有些不妥。”
“嘿,李三哥,这你算问着了,我也有同样的担心。”另一个未发言的猎户压低了声音说道,“听闻附近有天下会的分坛,不如我们去猎点好物给天下会的高层送去,谋个好点的差事未尝不能成。
此去西边十五里地的虎啸林有一吊睛白王,我们想个办法猎它,如何?”
“那头吊睛白王据说已经啖食了许多路过的绿林好手,端是棘手无比,我们没问题吗?”李姓猎户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那吊睛白王可谓全身是宝,虎皮给天下会高层送去,剩下虎肉虎骨虎鞭也是宝贝,我们也可以自己留下来卖掉或自用,何乐而不为。”复姓夏侯的猎户回答了他的问题,丝毫没有提其中的风险,猎虎也是他提出来的,语气有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自信过头还是确有能力。
“就依夏侯贤弟所言,我们再合计合计想一个万全之策,有多少风险就有多少收获。
当一辈子猎户也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时候,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不如搏上一搏,搏它个大好前程。”猎户口中的张大哥语意有些坚决,拍板定下了最后的结论,也不再多言。
侧耳听了下旁桌人的讨论也没听出什么其它消息来,倒是吊睛白王与天下会的一点情况听了个明白,天下会扩张在即,许多这些有野心的人都纷纷加入其中,鱼龙混杂可想而知。
……
江湖风雨多少事,不看前人看后人。
……
行走在街道上,实际比孔念慈大不了多少的陆遥自身有一股常人识之能辩的成熟气质。
吃过午饭带着小念慈已经走了几条街道,还是不见她父亲,有些着急起来,问及家在哪里也是含含糊糊,这让陆遥头疼了起来。
“念慈,不如这般,我这就去为你写下寻人启事,然后回客栈休息等候,相信你父亲看到后应该找来。”陆遥安慰起了她来。
“谢谢遥哥哥!”孔念慈心里万分感激,紧绷的小脸也有了笑容。
顺手给她买了串糖葫芦,小女孩都喜欢吃这个,孔念慈也不见外,边吃边走安静的跟着陆遥,孔念慈感觉今天是她的幸运日,她也不是不清楚这个世界的阴暗。
以前住在她家不远处的一位小伙伴和她玩的较好,没等多久就听说被外来人给活生生打死了,让她伤感不已。
在这个命如草芥的世界,遇到了帮助你的恩人,按照说书的先生所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来着,以前不懂,不过听那些婶婶们说女孩长大了是要嫁人的。
一想到这里,走在后面的孔念慈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前面那道背影,吃着糖葫芦的小脸不由的红了起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煞是好看。
可惜陆遥没看到这一幕,不然还可能打趣几句。
突然,走在前面的陆遥停下了脚步,分神了的小念慈贴身撞上了后背,疑惑的抬眼一看,不知为何,感觉她面前的遥哥哥与之前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走吧,我先送你回客栈后再去买点纸墨,你在客栈里等待就好。”陆遥转身露出一个温和微笑,让小念慈安心下来。
好在离客栈不远,叫来店小二安排小念慈进了厢房休息,神情平淡的陆遥转头就离开客栈而去,只是带走的还有随身一物。
街道上,远处人群中一个个魁梧男子或抱拳而立,或持刀枪棍棒,人头涌动,旁边的小贩平民见这声势唯恐避之不及,纷纷躲了起来。
陆遥环视一圈,心知应该是麻烦找上门了,眼神变的凌厉一瞬,随后回神收敛,先看了眼人群,向着站在前面一位明显是领头之人说道:“你们有事?”
“大哥,就是他,是这个小杂种使阴招伤我,请大哥废了他交给我,让我报仇啊!”人群处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传来了一声嘶声竭底地惊呼。
此话一出,陆遥眯了眯眼睛,看样子是不能善了了。
“不错,倒是让我们一番好找!”作为领头之人戴成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面色露出了笑容赞道:“能把我兄弟伤成这样还是有点功夫的,我戴氏兄弟出门在外向来是欺负别人,从未有被人欺负的时候,没想居然还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郎,不知阁下在哪里高就呢?”
陆遥也露出了笑容,那笑容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坦言道:“谈不上高就,我不喜你这种笑里藏刀的人。
你那弟弟不由分说就来强夺我财物与强盗有何异,需知欺人太甚也有可能碰到钉子的。”
说到最后,他反而轻声细语起来。
万万没想到被数十人盯上的情况下还能谈笑自若,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难道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惜,希望你只是嘴硬而已。”戴成脸色阴鸷了起来,话锋一转侧头命令身后的人群大声喝道:“全都给我上去把他拿下,谁先拿下重赏一百两银子,余者也有十两赏银,生死勿论。”
视人命如草芥的话语丝毫没有触动围观者们的心弦,仿佛世道就是如此,你弱便不能由己。
那一群满脸狞笑的汉子都已群情激昂起来,迫不及待的冲向了陆遥,声势要多大就有多大。
……
“杀了他!”
……
“杀!”
……
“这是我的!”
……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何况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的确引不起他们的重视,也不清楚他们的老大为什么让他们全部都上,反正有银子拿,哪里还忍的住,提着刀枪棍棒全都红着眼睛冲了上来就准备往他身上招呼。
说实话,如果不是这个世界有内力的存在他陆遥早已逃之夭夭,这没什么可耻的,眼前的一群人哪怕是一头头猪顶着项上之头让他挨个去砍也费力,更别说对他最具威胁的那些刀枪棍棒。
锵!
陆遥一直奉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态度,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丝毫分神,缓缓拔出自己铸造的三尺青锋,像平时练剑那样舞了一个剑花。
是时候检验检验自己的剑术了,犹自记得当初的师傅陈老讲过的三要与不语的三不要,他知晓那三不要是什么意思。
杀念一起,无惧一切。
咻!
一式荡气回肠击退来犯众人,霍家家传剑法为一套武学,配套的还有家传步法。
这一剑,御敌于身外方寸,内力附着的剑华丽丽的劈断了身周的来犯之物。
……
步法.义无反顾!
……
这就是步法的名字,被众人围攻的陆遥倒是无所畏惧,一脸冷色,持剑冲入人群,出剑也毫不留情。
刹那间,原地的陆遥有些影影绰绰起来,似进似退,似横向无忌,似纵向披靡!
习武之后他的感官与反应能力都非常人可比,每一剑下去都会有人惨叫倒地,如若无人之境。
“乱世当持手中剑,举目望去皆是敌。”
刀兵交击声与敌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场面一度混乱。
周而复始,不知所止,这就是霍家剑法的真谛。
噗!
剑光凛冽,人头落地。
殷红的鲜血溅到了陆遥的身上,让他皱了下眉,杀人者人恒杀之,他也有这种觉悟。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没有不适与负罪之感,他的野性渐渐被释放了出来,眼中透出冷厉之色,有的是杀意越来越浓,他不会留手也不能留手,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噗嗤!
一个挡在陆遥身前不开眼的家伙被他一剑割开了喉咙,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衣服与所持之剑让陆遥冷峻的脸看起来有一抹妖异之色,可称绝世凶人。
这一幕吓坏了那些远处窥视的普通人,就连戴氏兄弟也被这一幕给去了声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再冰冷无情的铁汉也会被这一刻融化。
只是片刻,场上就结束了战斗。
死的死,逃的逃,场上还剩下发呆的戴氏兄弟俩人。
戴成眼珠乱转像是想到了什么,忽觉想逃的双腿颤抖的厉害,使不上劲力一般。
看着疾步向他们持剑走来的陆遥,戴氏兄弟纷纷露出了谄媚地笑容。
“我与舍弟不知是少侠当面,一时冲动冒犯了少侠。”看得出陆遥眼中透出的杀意,戴成脸色白了一瞬,连忙讨饶说道:“我认栽了,我愿意备黄金千两给少侠赎罪,还望少侠海涵,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不是。”
然而走近的陆遥没有作声,仿若没听到他说的话。
留给他的只是一道剑划过的血痕,剑光闪过一瞬,满脸难以置信的戴成双目猛睁,双手捂住喉咙想开口说些什么,面色越来越没了生气,瘫软倒地。
“莫问世道炎凉,入喉悲欢愁肠。”看着手中亲自所铸之剑,陆遥喃喃自语道。
叹罢!
陆遥调转目光看向了还在惊恐中的罪魁祸首。
在担架上的他最是无奈,下身的疼痛让他走动不得,看着眼前少年如杀神下凡在人群里所向披靡时他就已经后悔了,直到最后一剑封喉杀了他的兄长时,他才蓦然发现没了活路。
一时之间面如死灰,内心越发悔恨,早知晓这等凶煞哪里还会去招惹。
呐呐不言,也没再说狠话倒显得硬气了些。
临死前,只听少年开口说道:“杀人者,人恒杀之!你我仇恨皆一念,凭本心而为,我不喜欢你们兄弟俩。
所以,还请诸君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