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连夜召臣来,除了这件事,还有何吩咐?”
云狼部狼主窝谋忽感觉大事不妙,他们云狼部虽控弦之士十八万,比意图发起争夺狼皇之位‘神选之战’的白狼部还要多出三万兵,但却半点也参与其中的念头都没有,起码近十年之内不会有,因为皇族圣狼部这些年虽内斗不断,实力不大如前,但仍至少有二十五万戴甲之军。
“朕刚刚已飞鸽传书朔北关外的南院大王厄鲁特,令借调过去的八万铁浮屠,即刻星夜启程,一人双马,七日内赶至博常关参战!
另外东京路咸平府诸军连日征战甚是疲惫,该歇歇了,不然远在咸平府的朕之皇叔东院大王阿鲁完,又该跳脚骂娘了,你们云狼部这些日子一直监军,也该出动下活动活动筋骨了,
明日再攻博常关,就由你们云狼部打头阵,以壮我狼族军威!”
狼皇眼睛微眯,一抹狠戾的目光一闪而过,他要跟白狼部抢时间,在他们攻下邺都灭亡东燕之前,抢先夺取博常关,并整军长驱直入,而消耗云狼部实力的图谋,也勿需再遮遮掩掩。
“臣领旨,明日一早,我部十万拐子马,必人人争先,奋勇杀敌!”
云狼部狼主窝谋忽暗骂一声,却不敢不从,除非他们云狼部也挑起‘神选之战’,否则就是叛逆,狼族人人得儿诛之。
而狼族最精锐的十万铁浮屠,所有士兵都选自狼族各部最善战的勇士,他们忠于的不是特定的某一任狼皇,一旦‘神选之战’开始,这十万铁浮屠也将严守中立,直至‘神选之战’结束后听命于新的狼皇。
阿勒坦皇这是要赶在白狼部灭亡东燕,圣萨满开启龙白山祖山的‘神选之战’开始前,放弃原定的乘太阳汗攻大虞之机,既取东燕也夺朔北的一石二鸟图谋,而孤注一掷的全力灭亡东燕,同时又忌惮他们云狼部会渔翁得利,乘此机会,折损他们实力。
便在狼皇与云狼部狼主两人,都疑神疑鬼的各自猜疑时,不知不觉的已经着了朔北侯海唐的算计。
海唐就是算准了白狼部出现邺都城外后,必会引起狼族内部上下疑心,提前两日,就传书朔北关的飞虎军右卫中郎将蒙苏,率一万重骑秘密提前南下邺都,接应其回朔北。
.......。
同一时刻,西南数千里外的大虞国都虞京,皇城东南角不远的朔北侯府,一座建立了十四年,侯府主人却从未入住过一天的巨大府邸。
先国君海璋可能出于对长孙的愧疚,在寸土寸金的虞京城中,拨地百亩,大兴土木,将侯府营建的富丽堂皇,丝毫不逊皇宫,偌大侯府分为东院、西院、北院、中院,四大院群,建成后又拨两百名太监,两百名宫女打理侯府,一应吃穿用度都由宫中私库供给。
新国君海湛即位,自从有了克扣黑甲军军资粮饷的举动后,朔北侯海唐又从未回侯府住过,不少见风使舵的朝臣就多次上书建议收回侯府,分成多座宅邸赏赐有功将士,或发卖给富商大贾,或许是为了维持表面叔侄间的和睦,国君海湛皆不允准。
侯府东院一座明为藏书阁,实为传书鹰阁的木楼中灯火通明,自从太阳汗渡乌梁河攻曲河城开始,便断了大虞腹地与朔北三郡的驿路联系,原朔北信使,百夫长郭彧,就一直滞留虞京城中的朔北侯府,值守鹰阁,传递虞京与朔北的消息。
便在刚刚,他接到了直接传自黑甲军大将军海唐的飞鹰传书,细长信筒上刻着‘见信即送大都督’七个字,郭彧不敢怠慢,命令手下一个府中侍卫打扮的黑甲军队正继续盯着,并割生牛肉喂养传信的蓝晴鹰。他自己一刻也不耽误,匆匆下了木楼,也不牵马,出东院后,直奔北边四五里开外的海唐五叔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宁安侯海琛府邸跑去。
蒙二十年前先太子海渊主持“雍德变法”之故,大虞国都虞京城是天下诸国中第一个打破坊市限制,允许沿街开设商铺店面的,近些年,其他各国也纷纷效仿。
郭彧出侯府没多远,就见到此刻虽已过子时,但仍有不少内城百姓打着哈欠,提着灯笼,显是睡了一早觉,拖家带口的往远处人声鼎沸的城东州桥夜市赶。
大虞国都虞京城东西宽十八里,南北长二十四里,城中百姓二十五万多户,一百六十多万人,以玄武大街为界,西为长元县,东为龙平县,乃是九州第四大城,流经八百里澜川的澜水河,自西向东穿城而过。
城内商业极为兴盛,长居虞京的诸国行商不下二十万,便是夜市,就有城东州桥夜市、城北马行街夜市、城南落雁湖夜市、城西澜河夜市,这四大夜市。
太阳汗大军犯境,虞京城仍歌舞升平,一派纸醉金迷之色,半点要宵禁的迹象也无,郭彧瞥向西边夜色中高耸的虞阳宫宫城,不由的暗自摇头。
他跑得飞快,街角一侧巡防的一队虞京府府兵,但见一道高大黑影,一阵风似的打眼前飘过,为首队正一怔,反应过来,咒骂一声,就警觉地赶紧带人跟着追,准备拿下这个形迹可疑的人,可才追半里多地,就见那人绕过一座牌坊,拐到了宁安侯府门前,侯府大门紧闭,府外守卫的兵丁显然认识他,放他从侧门进去。
那队正带人隔着街道停下,在侯府侍卫们诧异的目光中,一脸尴尬的悻悻掉头,再一看到没跑多远就半低身子正大喘气的一众手下,不禁气炸了肺,一边踢了队首几人一人一脚,一边大骂他们道:“一个个好吃懒做的腌臜泼才,想当年某戍边时,跑个三四十里都不带喘的,你们才跑半里多地就累的跟狗一样,
都给某回头,这次不跑满十里地不许停,谁敢掉队,某就大鞭子抽他!”
“啊~?”
一众府兵不知道头儿发哪门子疯,可是看他满脸铁青的,一脸不容置疑之色,只得唉声叹气的掉头开跑...。
“唐哥儿又来紧急军情了?”
宁安侯府书房之中,被管家叫醒的老都督海琛人还未进书房,声音就先传来进来,郭彧闻声,转身上前几步,想迎上去行礼,刚好一脚迈入门槛的老都督就挥手制止了他。
老都督矍铄的身子依然十分硬朗,步伐矫健的不待郭彧答话,就抢先伸手取过郭彧递到中途的传信竹筒,人还未坐到书房案前,就已经拆开封口,取出密信,看了起来。
“太阳汗粮草受制,已弃攻朔北,全军急行军南下,分兵往北安,上林两郡而去,意图以战养战,直逼榆川关,
存地失人,人地两失,存人失地,人地两全。
我大虞应不计较一城一地之得失,放弃两郡除郡城外所有城池,弃守城池百姓全部入关,集中安置,
两郡郡兵和控鹤军当集中兵力,守卫互为掎角之势的两郡郡城和榆川关,并切记,榆川关孤关不可守,以杀伤太阳汗之军为第一要务!
另,黑甲军半月内可摆脱两面夹击之局,一月内可断太阳汗之后路!”
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宁安侯海琛,看完密信后,久久不语。
他相信自己这个侄孙的判断,并且所献之策乃对敌上上之策,甚至这会太阳汗大军可能已开始在北安,上林两郡攻城略地。
可自己这些日多次在朝堂出言提醒,但满朝堂君臣,仍固执的一致认为太阳汗志在下凉,即便朔北有战事,也是黑甲军为讨要积欠的军资粮饷在夸大战事。
老都督已经利用五军都督府手中最大的权限,瞒着兵部,以冬季练兵为由,秘密调动了澜川各郡八万郡兵在榆川关之南不到三百里,澜川最北端的三河原集结。
他之前一直在等,因为只要坐镇两郡和榆川关的控鹤军,发现太阳汗大军越过朔北,进攻内地的奏报一日未到虞京,满朝堂就一直不会相信海唐的判断,那八万郡兵就一日不能出澜川境。
“你去给唐哥儿回信,朝中迟迟不相信太阳汗志在大虞腹地,北安,上林两郡各县已来不及弃守,
不过叔公我已密调八万澜川之兵至三河原,只待控鹤军八百里加急军报一到,便可两日内出榆川关分兵驰援两郡郡城!”
老都督海琛权衡考虑良久,还是未能下达先斩后奏,立刻就令那八万郡兵北上的决心,他知道朝堂已经错多了朔北提醒的很多次机会,这最后一次也必将错过。
因为太阳汗已经算准了随着大虞国君几个儿子越发张大,大虞朝堂与越来越强大的朔北间越发紧张的关系。尤其还是大虞朝堂多年不占道义上风的情况下,理亏的一方反而越发猜忌实力越发壮大的另一方,会不会因为感到不公而生出逆反谋逆的心思,且时间越久,那种不信任便会越发的深。
所以太阳汗便以南征下凉国作为幌子,只要成功迷惑大虞朝堂一次,那么即便朔北识破并提醒再多次,也是徒劳。
海琛说完让郭彧回信的内容,就仿佛老了几岁般,有些颓废的倚靠在身后椅子上,他要是不经国君同意就出兵,那国君之前对他的信任将顷刻间化为乌有。
不管此举后来证明是多么的有利于国,不这样做,大虞就会损失有多么的大!国君跟朝堂都会猜忌,是不是有一天,当朔北与朝堂之间意见不一致,或对立时,他是不是也会随时反戈一击。那朔北与朝堂之间最后的一块遮羞布将荡然无存,绵延千余年的海氏家族,将无法避免的陷入内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