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无常兄妹款步于前,王襄错后三五步紧紧跟了,无常兄妹最擅长的便是那种轻身提纵的怪异功夫,因要引领王襄,刻意放慢了脚步,却仍是足不沾地悬空欲飘,看得王襄暗暗咋舌,竟不知江湖中还有这等诡谲之人与怪异功夫。
二人引着王襄直直的穿过三座鬼神殿,算来已是第六进院落。王襄留意到这一路已顺序经过了“秦广殿”、“楚江殿”、“宋帝殿”、“仵官殿”、“阎罗殿”,似是依照阴曹地府十殿顺序排列的,如果推断不错的话,第六进院落尽头应该就是地府第六殿“卞城殿”,却不知这一进进一式院落是否要到第十殿“转轮殿”才算尽头?过了“转轮殿”又会是何所在?司徒蓉蓉现下又在哪里?
王襄一面疾步跟随一面思付着心事,不经意瞥见黑白无常二兄妹毫无征兆的同时动身提速向前飘纵而去。二人慢步时只是御空却还走着直线,这时催动了奇功,上身前后摇摆脚下迂回蛇形,身姿摆幅不大,足迹曲线却是忽左忽右时宽时窄,又间或黑白轮转交错互换。看似步履迷踪,二人也并非同频,却交互有序始终齐头并进,若非长时间的修习与天生的默契,纵然两名轻功卓绝的当世高手也使不出这等纷杂有度迷神乱魂的繁复功夫。
二人步频虽快,折来绕去始终不如直线便捷,王襄脚下发力,提速紧跟倒也不落下风。院落虽深却毕竟甬径有限,瞬息间“卞城殿”近在眼前。
大殿廊檐下门柱前,两团灰黑大物见有人来,忽然立起显出了人形,却比常人高出了两头不止,时才蹲坐在殿门两侧,犹如没有底座的石狮镇兽般健硕敦实,把楹联“看众犯趦趄不前,想是曾经苦楚”、“倘诸囚桀骛如故,还须再动非刑”最下的四五个大字挡了个严严实实。
“我当是谁呢,吓了一大跳!”黑白无常同时收了御空迷踪步,她兄妹俩突施奇功原来便是遥见了这两个巨人,听白无常调笑的口气想必极是熟识,“忠山哥、义岭哥,你俩不去喜堂看热闹,蹲在这里吓唬鬼呢?远远看见两大坨人影,我还以为又是哪个放不下想不开的来寻旧情人呢?!”
王襄怎会不知她故意揶揄,却也不好搭腔,停足立于石阶下打量两个巨人,那两人粗壮威猛怕有七尺高矮,又站在六级台阶之上,想看清面容必须极力仰着头。
“我俩倒是巴望着碰到几个倒霉鬼,也好讹诈一番,随了少爷新婚的份子钱……”殿前那两个巨人,一人方脸宽额、圆眼秃眉、方口厚唇、乍背宽肩;一人洼面长脸、立耳凸眼、塌鼻鼓嘴、细腰溜肩,两人均是一身纯黑色圆领布衫,衣衫本不算小奈何身量太大,右衽搭不齐整露着胸口扎里扎煞的护心毛,袖口刚过臂肘,下摆不及膝盖,足蹬麻鞋露着脚指头,腰间用草绳胡乱结了死疙瘩。两人虽然没持巨斧与钢叉,看体型面相与装扮也知定是“牛头”“马面”两位鬼使阴差无疑,答话的便是牛头。
“难为你俩倒是有心,怕也只是有心却是无钱,有几个富裕钱怕早就祭祀那填不满的五脏庙了吧!走吧,走吧,别假惺惺的啦,孟婆阿奶何曾指望过花你俩的孝敬钱?!”白无常说着跨上石阶,走近二人,扬手在牛头袒露的胸口上擂了一拳,从牛头马面间穿过,当先跨进了“卞城殿”。
“是是是,我俩穷也能吃,平日混吃蒙喝也就算了,今日不比寻常,不表示表示总说不过去。”牛头摸着硕大的脑袋讪讪说着,与马面一左一右随了白无常向大殿深处走去。
黑无常与王襄并肩迈开步子,跟上了前面三人。
“冷家妹子,平日咱们相处的也算不错……”马面讨好的出言试探。
“干嘛?没钱!”白无常侧头飞了马面一眼,不待他说完,便出言堵了回去。
“月妹妹,月妹妹,咱好好商量下行不?”牛头跟着帮腔,“我和义岭又不是赖账的人,前几次一共借了三两七钱银子,我一笔一笔都记着呢,这次再借些,等以后有钱了一起还,一定把欠的都还上!”
白无常侧身仰头笑着看了看牛头,脚步却并不迟缓,“你记的倒清楚,都多久的事情啦,我和风哥哥可曾找你俩讨要过?就算我们兄妹请你俩吃饭啦,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两个大怪物饿肚子不是?!”这个冷家的月姐姐虽然性情有些邪魅,却原来一贯的善心热肠。
“使不得,使不得,说好是借的便一定要还!只是我和马面只能在荒山野地收些饿殍病毙的无主尸首,不像你们有收殓赶尸、发引出殡那么多来钱的营生,所以还钱自然慢一些……”牛头性子实诚却也执拗,冷月明明免了旧账,他却偏要算的清清楚楚,“还旧借新的道理我懂,要不是承欢大婚,我俩也不好意思再开口借钱不是?!”牛头讨好的往白无常身边凑了凑。牛身粗壮,旁边的冷月相形下娇小羸弱,头顶刚过牛头手肘,戴了二尺长的尖头白帽尚不及牛头高,雄蛮的牛头小心翼翼可怜兮兮的央求娇弱冷月的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不借!”冷月用手中的哭丧棒将牛头支开了两尺远,离得太近,头仰得太高脖子会疼,“你俩要是又没钱吃饭了,我便再给你们几吊铜板也无妨。可是今日少爷娶主母,又不是十两八两银子能应付的……”
“那就多借些呗!你冷家兄妹又不差钱。”马面跟着凑热闹。
“滚!”白无常冷月对待马面可不像与牛头那般和言细语。
“冷风,你也不管管你妹妹,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粗鲁。”马面在冷月处碰了一鼻子灰,回头向黑无常冷风开口求援。
“闭嘴!”冷风的语气比妹妹冷月更生硬。冷氏兄妹与牛头马面年纪相差无几,加之相处日久,说话自然不会客气。
“没叫你说话就别吱声!”牛头自然早习惯了马面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呵斥一句后,继续讨好冷月,“好妹妹,你兄妹要是手头宽绰便再帮一把,要是不富裕也帮着哥哥出个主意,谁不知道你白无常鬼点子最多!”
“我问你,承欢少爷成婚,你俩打算上多少贺礼?”冷月问向牛头。
“没想好,少爷大喜,要是有钱多少都不算多。我俩搜遍全身也才凑了二两多银子,所以……这才合计着找谁借个百八十两。”牛头答的实在,“月妹妹,你和冷风随了多少?”
“哥哥给承欢少爷淘换了一把泥金面乌竹骨苏作折扇,我给新娘子准备了一只流云底纹錾龙凤呈祥的足金镯子……你扫听我俩送什么有用吗?!我们送的东西有银子也未必买得到……”冷月半是回答半是炫耀,她和冷风送的贺礼不但贵重而且确实花了大心思。
“怪不得幽冥教上上下下都喜欢月妹妹……”憨直的牛头吐了吐舌头,奉承了一句,“你兄妹俩自是有见识也不缺银钱,你倒是快快帮我俩想个周全的法子。”
“你俩穷的都掉渣了,所有人都知道呀!你们就写张欠条呗,心意尽到了,也没有谁会真的计较。”冷月半真半假的出了个馊主意。
“如此倒也挺好!”牛头呵呵憨笑几声,竟然当了真,“那就写张一千两的欠条,我俩慢慢凑钱还。”
“对对对,慢慢还,等到少爷生了小少爷,小少爷长大成亲时怕是还没还完。”冷月嗤笑着,用哭丧棒在牛头腰眼儿处捅了几下,那威猛高大的汉子极是怕痒,跳着脚扭动腰身闪避着……
冷月与牛头说笑间,几人已经行至第八进院落尽头,当先的冷月尚未踏进“都市殿”,从殿内急急迎出一人。
来者是一位四十有多的中年美妇,牡丹高髻油黑光润,鬓边双绺垂髫顺直蓬松,木簪束发绢帕罩额,凤眼吊梢峨眉罥烟,山根高挺端鼻娇俏,丹唇樱红皓齿瓠犀,粉白面颊瘦削下颌,上穿直领窄袖齐膝褙子,下着宽摆疏褶覆脚马面裙,昏暗下只知袄裙一色朱红,质地花纹辨不真切,外罩了一件宽松的素白通肩开怀阔袖长袍,内衣修身外袍宽松并无束腰,却掩饰不住妇人高挑苗条婀娜风骚的身姿。
那美妇人见了众人未语先笑,却自带三分端庄威仪,“你们几个小鬼怎么才来,孟婆怕误了吉时,差我前来迎一迎。”
“牛忠山见过女吊前辈!”牛头慌忙进前施礼,形色甚是恭谦,马面也急急踏上一步,抱拳躬身。
“雨醉小嬢今天打扮的好标致呀!这一身大红袄裙从未见你穿过,怕是特意做的吧?真好看!”冷月嘴里喊着“小嬢”,却并不见丝毫拘谨之态,大大咧咧的叨着家常,上前伸手便去抚摸女吊的新衣裙。
女吊在冷月伸过的嫩白玉手上轻轻拍了一下,“死丫头,快拿开你的脏爪子,留神摸脏了。”
冷月收了手,凑到自己面前,假装认真的端详了一番,嘴里嘟囔着:“脏吗?不脏呀!小嬢当真爱干净,弄脏了洗一洗呗。又不是纸做的,弄坏了赔你一身便是,小气!”
“闹够了没?闹够了赶紧跟我去喜堂,误了吉时,当心孟婆打你屁股。”女吊虽是长辈,却一贯与白无常没长没幼,说着上前便来挽冷月的胳膊。
雨醉小嬢?!王襄听冷月道出了女吊“雨醉”的芳名,心下一喜,这中年美妇原来就是义母焉雨柔言下的亲姐姐——焉雨醉,算起来这层亲戚关系也不算远,只是“雨醉姨娘”断然不会知道自己是谁,还要找机会挑明为好,却不知怎样证明简便可信些……
王襄站在众人之后,身形本被牛头的伟岸身形挡得严实,这时女吊焉雨醉上前来拉冷月,目光恰恰穿过人缝打在王襄身上,焉雨醉不识来者,怔了下,冲口喝问:“这小子是谁,面生得很?!”
白无常冷月靠上前娇媚的蹭了蹭焉雨醉手臂,推搡拉拽着女吊转过身子,向那悬了“曾面七王,莫道严刑都用尽”、“今来入殿,须知酷罚更难宽”的殿门口走去,口中开脱着,“路上遇到这个小相公,他说想同来凑个热闹,我见他长得清俊可人,便带回来寻个开心。”
焉雨醉被冷月牵扯搀扶着踉跄迈进幽暗的大殿,却仍扭着头审视王襄,“这幽冥教最近都疯了吗?见了漂亮的姑娘相公,不问来路,便往回捡……”
冷月并未提及王襄特意为寻司徒蓉蓉前来,只推说是自己路上偶遇,王襄知她有心回护,却仍觉尴尬突兀,只得语焉不详,含混着抱拳施礼,“王襄见过雨醉姨娘。”
焉雨醉见这个年轻公子随了冷月唤自己姨娘,只道二人有些交往,小男女间的细节也不便干涉过深,便不再理会王襄,扭项回头打趣冷月,“怎地?承欢刚刚娶妻,你便也急着想嫁人了吗?……”
“我着急什么?我是看这小鬼清爽伶俐,捉来送给雨醉小嬢,免得小嬢长夜孤寂独守空房……”世人只知阴曹鬼差白无常阴毒狠辣夺魂索命出手无情,却不想这幽冥教的俏小鬼冷月除了阴鸠狠毒更兼调皮乖张,舌尖牙利的刀子嘴何曾吃过半分亏。
“死丫头,没大没小寻我开心,看我不撕烂你这张破嘴!”焉雨醉嘴里放着狠话,纤手却抓向冷月腰肢,姨女二人笑闹作一团全不顾身后随行的一干男众哭笑不得面面相觑……
焉雨醉与冷月互相挽着并肩当先而行,牛头马面并了冷风随后跟着,王襄缩在两个巨人身后押在几人最末。过了“都市殿”进入第九进院落,隐隐可闻有喧哗嬉闹之声遥遥传来,愈向前喧嚣声愈甚,逐渐压过了焉、冷二女的调笑声。及至踏进分悬着“狱囚历质八王,已知他罪状审明,免得劳心复位案”、“铁网虽开一面,祗怕你孽根深重,永沈阿鼻不翻身”的“平等殿”,第十进院落里的熙攘热闹便已一眼尽望。
第十进院落依旧狭长,甬路两旁的古树上挂的白灯笼比前几进院落多了不止倍余,院落深处大殿之前密密匝匝摆了不下二十张巨大圆桌,桌旁或坐或站鬼影绰约,约莫不下一百大几十人,想必幽冥教上下帮众都齐聚到了这里,怪不得空寂了前九进院落……
六人延了甬路前行,于桌凳人群间闪展而过,耳旁不住“冷爷”、“牛爷”、“马爷”、“月姑奶奶”的鬼哭神嚎声,幽冥教的小喽啰们大多獐头鼠目、秃顶呲牙、招风耳扫帚眉,俨然是壁画塑像的妖怪小鬼显了形现了身。牛头马面偶尔对熟识之人打个招呼,黑无常冷风目不斜视旁若无物,冷月舍下相挽的焉雨醉,转回王襄身侧,压低声音嘱咐道,“万万不可多事,跟紧了月姐姐!”
焉雨醉见冷月回身照护王襄,也不相候,当先发足奔向大殿,阔摆漫卷大袖翻飞,其身姿之灵逸曼妙与方才白无常的迷离飘摇端是不同却各自绝美。
用作喜堂的第十进大殿果然便是“转轮殿”,殿堂比前九殿高敞轩豁了许多,殿门前也不再是汉白玉石阶,一字排开的六座三孔石拱桥跨卧在一条清流之上,小河湍湍自东向西绕着大殿淙淙潺潺而去,想必是引了半山活水随形就势做了这横淌逆流的忘川河,居中两座拱桥间立着一块丈余高大石上书“奈何”两个游云惊龙的血红大字,二字旁雕凿了行草偈语:为人容易做人难,再要为人恐更难;欲生福地无难处,口与心同却不难。
故旧民俗传承,涉忘川水、过奈何桥、登醧忘台、饮孟婆汤后,便算是割舍了前世种种,无论男女老幼富贵贫贱为善作恶都已算作前缘,投胎转世再入六道轮回虽各有定数造化不一,于诸般过往却再也眷顾记挂不得。
王襄想到过桥登殿后,与司徒蓉蓉的缘分便会见个分晓,非只十有八九不能尽如人意反倒百分之百徒增哀思,顿觉萎靡颓废,但荒唐容易回头难,已然来了,便只得咬牙打起精神,随着冷月迈步登上石拱桥。
“转轮殿”三对六扇黑漆大门敞开着,门柱上廊檐下各有楹联牌匾,殿内通明的烛火与嘈杂的人声越门而出扑面袭来。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人依次于正门鱼贯而入,王襄刚要随众人跨门槛进入喜堂。不想右首门柱前,“天地亦大轮回,春去秋来,谁把这玉兔金乌,一刻留住”半副楹联下,站定的一焦黄脸色头戴“夀”字衙役帽通身黑色袍服的中年汉子挥一柄阔刃丧门剑自王襄头顶直劈而下。
那差役装束的中年汉子一直伫立未动如木雕泥塑,方才众人进殿连招呼都没打,现下毫无先兆便急急发难,剑势又疾又猛状若奔雷。所幸王襄机警,仓惶倒纵两步堪堪避过剑锋,惊险下大骇色变。那黑袍汉子一击未中,见已逼退了王襄,也不追击,双手倒持丧门剑以剑尖点地,依旧直身挺立,形色如旧像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冷月本已跨进“转轮殿”,见王襄遇险,急忙回身相帮,口中嚷道,“吴笙叔,剑下留情!”
那黑衣汉子巍然未动,眼睛盯着王襄,冷冷的答道:“奉孟婆之命,少爷大喜之日,非幽冥教门众,他人不得踏入喜堂半步!”
“这小相公与我一道同来,丧门叔叔便通融一下,阿奶责怪自会有我担待。”冷月边说边返回殿外,伸手拉了王襄转身欲返。
丧门吴笙还未答话,悬着“古今不少变化,此生彼灭,请试看桑田沧海,几度迁移”半幅楹联的左侧门柱下,一个一般黑衣差役装束的灰白脸色青年,展臂横过手中打神钢鞭拦在冷月王襄身前,“阿奶言出如山,谁也通融不得!”
“吴寰!凭你也配来管我?!”那脸色灰白八字眉三角眼的青年正是吴笙的儿子——吊客吴寰,他本与冷月同辈同龄,此时仗了孟婆的口谕便拦三阻四的,冷月颜面被拂焉能不怒。
吊客吴寰虽然长相丑陋,却不免年少张狂心高气盛,本就对娇俏的冷月暗有爱慕,见她不但护着王襄,责问言辞也颇是桀骜不逊,便也来了火气,挑八字眉瞪三角眼,恶声顶撞:“今日我偏管定了,你能怎样?!”
“那便试上一试!”冷月见吴寰不肯融让,挥手中哭丧棒挑向打神钢鞭,意欲硬闯“转轮殿”。
丧门吴笙见两个后辈一语失合动了手,怕儿子吴寰吃亏,丧门阔剑自上而下搭在打神钢鞭鞭身之上。冷月哭丧棒上挑,一鞭一剑交锁着纹丝未动,冷月单臂发力,非但没能拨动分毫,哭丧棒的实木棒身反绷得“咯吱”作响,冷月无奈何收了力,后退半步,嘟起樱口,“丧门吊客,你们父子俩好不要脸,联手欺负人!”
黑无常冷风见妹妹吃了亏,舞动引魂幡便要返回帮忙。
王襄眼见因自己引得幽冥教四鬼差兵戎相见,有心上前帮冷氏兄妹会斗吴家父子,却怕娄子越捅越大,正自犹豫不决间,堂内传来一老妇人的声音,“可是月丫头回来啦?还不赶紧过来让阿奶好好瞧瞧,在门口鸡吵鹅斗什么?”声音低婉颤巍巍的,想必说话之人年老体衰中气不足,但低沉的声音自堂内乱哄哄嘈杂人声中传来,却好似贴身耳语般清清楚楚,怕也是门怪异的高深功夫。
“阿奶!我带了个朋友回来道贺承欢大喜。吴寰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伤人!”冷月高声回话,恶狠狠的瞪着吴寰,明明丧门吊客吴家父子奉命值殿并无过错,冷月恃宠凌人,强说吴寰故意刁难意图伤人。
孟婆自然清楚冷月刁钻不讲理的性子,也不怪她妄告不实,息事宁人的哄劝着,“你跟他那愣小子计较什么呀?!行啦,都罢了手吧,大喜的日子,谁都不许无事生非。”
“听见没?阿奶不让你无事生非!”冷月欺负吴寰不如自己嘴皮子伶俐,顺着孟婆的话头来讹吴寰,再次挥动哭丧棒,挑向交叉封门的打神钢鞭与丧门阔剑。
丧门吊客父子俩见孟婆发了话,不好再多事,不待哭丧棒击中便各收利器巨刃,站回殿口廊柱前。吴笙自然不会与晚生后辈过多计较,不惊不怒面色如常;吴寰却是灰面泛紫血气偾张恼怒不休,却也只能看着冷月携着王襄径入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