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森·安德鲁站起身，“我就可惜你不是我孩子。”他轻轻地拍拍格特肩膀，“等你在外面生几个孩子，再来找我，到时候看看自己会有什么想法。”
格特浑身颤抖。“我绝不会在外面生什么私生子，”他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会！”他将最后一句话当成毒药般地吐出口。
这时他发觉全桌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盯着他。他只觉的泪水充满眼眶，最后他站起身来。
“恕我先行告退。”他用最后一丝尊严说道，然后趁其他人看到他眼泪掉下之前，快速地跑开。他一定是喝多了，两只脚仿佛打了结，当即与一位侍女撞了个满怀，使一壶刚发好的葡萄酒泼洒在地，四座顿时哄堂大笑。格特眼中的热泪滚下面颊，有人想搀他，但他甩开善意的手，凭着辨不清地面的眼睛，继续朝大门跑去。雪灵紧随其后，奔入清冷的夜幕。
空荡的庭院分外寂静，内墙城垛上只有一位戴着斗篷抵御寒冷的守卫，独自蜷缩墙角，虽然看上去百般无奈，表情悲苦，但格特却有一千个一万个想和他交换位置的愿望。除此之外，整座城堡四下漆黑，满是寂寥。格特曾去过一座被遗弃的庄园，那里荒无人烟、沉默阴郁，四下一片肃然，只有巨石在默默倾诉过往主人的情况。今夜的雪漫城便让格特联想起当时的情景。
笙声歌舞从身后敞开的窗户向外流泻，正是他此刻最不想听的靡靡之音。他用衣袖抹去泪水，气恼自己如何把持不住，随后准备转身离开。
“小子。”有人叫住他。格特转头。
莫科兹·索斯凯瑞正坐在厅堂前门上面突出的壁架上，仿佛在看世间万物，像只石像鬼。这小矮子朝他笑了笑：“你身旁那家伙可是只雪虎？”
“是雪奔虎。”格特说，“叫做雪灵。”他抬头望着矮子，先前的不满被好奇取而代之。“你在那儿做什么？怎么没在里面参加晚宴呢？”
“里面太热太吵，我又多喝了。”矮子告诉他，“很久以前，我就学到了一个教训：在你的哥哥身上呕吐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我可以靠近瞧瞧你那只虎吗？”
格特迟疑了一下，然后缓缓点头：“你能自己下来么？还是要我去抬个梯子？”
“比池，瞧不起我啊？”小矮子说。他两手往后一用力，整个人翻腾进半空中。格特很是惊讶，目惊口呆地看着莫科兹紧缩成一个球，轻巧地以手着地，然后后空翻站起身。
雪灵有些迟疑地往后退了几步。
矮子拍拍身上的灰尘，笑道：“我想我一定是吓着你的小老虎了。真不好意思。”
“他才没被吓着。”格特边说边弯身唤道：“雪灵，过来，快过来，乖。”
小虎慢步走过来，亲热地用鼻子摩擦格特的脸颊，却始终对莫科兹·索斯凯瑞保持警戒。当矮子伸手想摸它时，它立刻抽身后退，露出利牙，发出高声的咆哮。“挺怕生的么？”莫科兹说。
“雪灵，坐下。”格特命令，“就是这样，坐着别乱动。”他抬头望向矮子，“你现在可以摸他了。除非我叫它动，否则他不会乱动的。我正在训练他。”
“原来如此。”莫科兹摸着雪灵两耳间白如细雪的绒毛，“小乖虎。”
“若我不在这里，他早把你的喉咙撕开了。”格特说。其实这话当下还不能成真，不过看小虎的长势却也为时不远。
“如果这样，那你还是别走开的好。”矮子答道。他用那颗挺大的脑袋，用那双浅黑色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格特，“我是莫科兹·索斯凯瑞。”
“我知道。”格特边说边起身。他站着比那矮子高多了，不禁觉得很怪异。
“你是杰洛·安德鲁的私生子吧？”
格特只觉得一股冷意刺进全身，他抿紧嘴唇，没有答话。
“我冒犯到你了吗？”莫科兹忙道，“抱歉，矮子向来不太懂得察言观色。反正历来靠嘴杂耍的矮子前辈们个个衣着随便，口无遮拦，我也就有啥学啥罢。”他嘿嘿笑着，“不过你确实是个私生子。”
“杰洛·安德鲁大人是我父亲没错。”格特终于还是承认了。
“嗯，”莫科兹端详的看着他。跟你那些兄弟相比，你还比较有北方人的味道。”
“同父异母的兄弟。”格特纠正，心里暗暗为矮子的说法感到高兴。
“那么私生子小子，让我给你一点建议吧。”莫科兹道，“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什么人，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忘记。你要化阻力为动力，如此一来才没有弱点。用它来武装自己，就没有人可以用它来伤害你。”
格特可没心情听人说教：“你又知道身为私生子是什么样了？”
“全天下的倭子，在他们父亲眼里都跟私生子没两样。”
“你可是你母亲的亲生儿子，真真实实的索斯凯瑞。”
“是么？”矮子苦笑，“这话你去跟我父亲大人说吧。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我那爸始终不确定我是不是他亲生的。”
“我连我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格特道。
“反正是个女人。”他朝格特露出一脸哀伤的笑容，“小子，请记住，虽然全天下的矮子都可能被视为私生子，私生子却不见得要被别人视为矮油。”说完，他转过身，驼着背返回宴会大厅，嘴里还哼起一首罗式音调。当他打开门的一刹那，室内的灯光将他的背影清楚地洒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间，莫科兹·索斯凯瑞的身影恍如王者般昂首挺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