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房子被众人抬到下人屋里,人事不省地昏着。
小德子见状皱了皱眉,啐了一口:“没出息的东西,竟给娘娘丢脸!”
“谁说不是,娘娘怎么特意挑了他来?你说他这样的,能干什么?”翠芝一脸的嫌弃,瞧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胆子还那么小,能成什么事儿?
天璇冲天翻了个白眼。方才谢必安要求下水捡茶盏时,怎么不见你们一个个勇敢的冲锋陷阵?
“哎呀,没淹死算好的了。再说我也看了,那水根本没多深,连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淹不死,估计就是想测测你们的忠心。”天璇不知从哪翻出一把瓜子儿,倚在门边一边磕一边说。
大丫二丫也跟着点点头,连连称是。
谁知二人却被翠芝横了一眼,“测忠心犯得着用人命去测?难道你们忘了此行的目的了么?”
这前半句显然是冲着天璇说的,而这后半句不得不让人琢磨琢磨。
天璇闻言耸了耸肩,不在意地笑笑。管他们什么目的,只要不耽误她的事儿,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丫二丫被吓得浑身一颤,登时就低下了头,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看来这翠芝算是这群人里的头儿,伺候得宠妃子的丫鬟还真是不一样。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一人得势鸡犬升天?
翠芝走近了几步,一双乌黑的眸子在她身上来回打量,微微一笑,道:“这位姐姐,想不到你架打的厉害,伺候人也伺候的舒服。姐姐是哪里学来的,也教教我好不好?”
天璇蓦地一笑,从未有人说过她会伺候人。会杀人还差不多。
于是便挑眉看她:“不知妹妹是从哪得出的结论?”
“自然是太子殿下。方才寻芳大人也说了,以后贴身伺候的活儿就全交给姐姐了,姐姐可要辛苦了。”
说完客气的微微一笑,可那笑意未至眼底。反倒有中嫉妒之意。
天璇吐出一口瓜子皮,身子大喇喇地靠在门框上,微微扬起脸似享受着黄昏的阳光般的,懒洋洋地说道:“我可不想辛苦。”
随即勾唇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干这行,你才是专业的。”
翠芝没听出来她语气中的暗讽之意,反倒似被夸奖般地脸上一红,极力掩盖脸上的得意之色。
连忙道:“姐姐过奖了。”
天璇磕完最后一粒瓜子,拍了拍手,旋即离去。走到院子里,又不知从哪顺来的苹果,爬到半人高的草垛子上,几口啃完了。随手一扔,丢进猪圈,被老母猪瞬间抢走,也没给几个崽子留一口。
小猪仔哼哼地叫着,扒拉着猪圈里留下的苹果味儿,看起来挺可怜。
天璇又从怀里掏出个苹果,刚要咬上一口。便听下面有人颤巍巍地说道:“姑娘,敢问这可是白大夫家?”
天璇低头一看,旋即一愣。只见一衣衫褴褛的老妪,脸上的褶子怕是能夹死十七八只蚊子。正冲她憨憨地笑着,露出嘴里仅剩的两颗门牙,跟只兔子似的。
一手挎着个篮子,另一手拄着拐杖。似是赶了好久的路一般,衣襟和下摆满是尘土。
天璇纵身一跃,跳了下来。给那老太太吓一跳。
“白大夫?这里没有,你找错了。”
听她这般说,老太太脸垮了下来。直道:“这可如何是好,俺儿媳妇叫俺一定要亲手把东西送到白大夫手上。俺是隔壁村儿的,来一趟不容易啊。”
天璇挑了挑眉,叼着苹果,从她身边绕了一圈。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和她手里的篮子。
“你这里头装的是啥?”
老妪掀开盖在篮子上的破布,十几个土鸡蛋整齐地排列在当中,这大老远的送过来,竟是一颗也没破。
老妪冲她笑笑,又露出一口兔子牙。
“俺儿子和儿媳妇成亲三年,还没半个崽。求医问药了许久,也没个结果。幸好是遇上了白大夫,他妙手回春,堪比送子观音啊。”
感情这白大夫是治不孕不育的。
天璇撇了撇嘴,道:“那你儿媳儿子怎么不亲自来答谢,派你这么个老太太来他们放心么?”
“俺儿媳妇胎像不稳,在家里养着,不方便来,俺也顺道带安胎药回去。至于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一提到这儿,老母亲眼眶泛红,“我那儿子前些日子被抓去充兵了,说是要为国家打仗,牺牲了也是光荣的。”
老妪呲开一口兔牙,勉强地笑了笑,用袖子擦了擦泪。
天璇半晌没说话,只觉得胸口有些堵闷。后叹了口气,将带牙印儿的苹果塞给她。
“你吃吧,干净的。”
老妪赶了一路,嘴里正渴。可瞧那脆生生的红苹果,是想吃又不敢吃。一则怕啃不下来,二则又怕啃下来了,牙又留在上面。想了想,又不好驳这位姑娘的面子,毕竟人家也是好心,好像嫌弃她似的。一时正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李大娘么?”这时身后恰巧有温润的男声响起,她一回头,立刻喜笑颜开。
“哟,这不是白大夫吗!”也不顾着累了,小腿赶忙捯动过去,像只飞奔回巢的老家雀,两只脏手激动地扒着那位大夫的白衣裳。
那人也不怒,反而和气地答应着:“哎,是我。”
“进屋喝口热茶吧,新到的碧螺春,就等着您呢。”
李大娘连忙答应着好,临进屋时却看着一脸懵的天璇,语气有些怨怼:“这姑娘看着面善,实则怪会骗人的,竟说你不在。”
那人淡淡一笑,语气和缓并无怪罪之意。
“她新来的,还不清楚状况。”
“哦,难怪。”
那老妪摇着头走进了屋,天璇却觉得有点冤枉。心想这老太太一会儿晴一会儿阴,一会儿打雷一会儿下雨的,脸变得实在太快,白瞎她那苹果了都。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泡茶去。”那人吩咐道,转身也进了屋。
感情还真把她当丫鬟了。
天璇郁闷的进了屋,下人房是个大通铺。足以容纳十来人的,小房子在最北边儿的角落处躺着,一动不动,还没醒过来。
其他人也不知道干嘛去了,都不再。只剩翠芝在窗边绣着花,哼着曲儿。看起来比她悠哉。
“哎。”她随意找了个位置,躺了下来,翘着二郎腿,手支着下巴看她。
翠芝抬起脸来,昏黄的光映在她脸上,竟有几分朦胧的美色。
“干嘛?”
天璇微微一笑,道:“刚我碰见太子殿下了,说是要泡杯茶来。”
“那你就去泡嘛。”翠芝头也没抬,专心绣花。
“我也想啊,可是我也不会啊。万一泡不好了,还让人怪罪。说你们伺候不好,到时候一状告到皇帝那可怎么办。”
翠芝笑了笑,说了句:“皇上可不会怪罪。”
“嗯?”
翠芝猛地一抬头,似觉得失言般的看着她。
“哦,姐姐说的是。”随即将针插在未绣好的帕子上,起身冲她尴尬地笑笑,泡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