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的边吃边聊效果不太理想，主要是因为我的酒量比之于兰相差了太多，这就造成了这种沟通方式会有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随着沟通的深入，情感的渲泄，举杯次数的增加，让我的大脑无法继续思考，记忆也变得越发的不清晰。所以，我决定不再和兰边喝酒边聊天了。
从上次见面后大概过了三天，因为恰逢我和她共同好友的生日，宴后，兰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
待她坐定，我才仔细端详起兰。今天的她有些憔悴，虽然她已尽力的用化妆品来掩盖，但黑色的眼圈依然没能被粉底和眼霜所完全遮住。
“昨晚没睡好？”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其实我更爱喝茶。
“嗯，自从开始给你讲故事，睡眠就一直不大好，尤其是今天我想讲给你的，更是我不愿回忆的一段过往。”兰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来回走动的服务生，似乎漫不经心的说到。
但我知道，她有个习惯，越是面对重要的事情，她越是会如此表现，似乎这样做能让她把自己催眠，下意识的放松起来。
“答应我，如果我停下不说了，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也不要再继续让我讲下去，好吗？”说话时，她的眼睛直视着我。
我点了点头，默默的低头看着眼前的咖啡杯，静待她的开始。我们之间沉默的三五分钟，让我感觉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兰终于开口了：
影楼除了婚纱摄影还会接拍写真、证件或全家福类的纪念照，那个男人就是带着妻子和女儿来拍全家福的。
因为没有工作时，女孩儿们总喜欢凑在一起八卦一下，所以那天他带着一家进门时，我也在前面，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的引起了我的注意。
他进门时就和别人不太一样，有一种上位者才拥有的不怒自威的态势，店里的老门市顾问都知道，这种客户如果谈好了，价位不是问题，后期加选或推二次消费也不会太费力，所以都争相的想去接单，而我做为化妆师自然也可以推产品，比如安瓿什么的，只是赚的不是很多，所以我也就考虑这些了。
最后给他介绍产品的是店里能力最强的唐姐，老门市，经验丰富，业务水平高，直接推了全店最高的套系，而且后期产品也都是加价的。
那个男人没有犹豫，直接刷卡交了费用。现在我都能想起唐姐接完单后挂在嘴边的笑容，一个不还价又听话的客人，这绝对是销售人员的“上帝”，仅这单，唐姐的提成就有三位数。想想，那时我的工资才1400啊。这也是后来我萌生去做销售的原因。
既然交了费，那就要定拍摄日期了，男人开口说想现在就拍。其实刚才我也说了，之前我们所有人都闲着八卦来着，也就是说店里没有客人，后面的摄影棚里也没有顾客，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的摄影师，也就是店老板不在，当然，如果他在，我们又怎么敢那么明目张胆的在前面扎堆闲聊？
还是唐姐有经验，她没说不行也没说行，只是对那个男人说请稍等，这需要和摄影师沟通一下，看能不能在今天挤出时间。你看，干销售的，哪有不撒谎的道理！
我们都知道唐姐在撒谎，她其实是借着询问摄影师的由头到后面悄悄的打电话给老板让他赶快回来。说到这，不得不说我们家老板对工作的责任心，不，应该是对金钱的渴望，那绝对会克服万难，分秒必争的往回赶。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我静静的观察着他们一家。
男人穿着一件精致的黑色长款风衣，合体的西裤、一尘不染的皮鞋、贴身的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很精致的真皮手包。有礼貌，不吸烟，谈吐随和，和妻子孩子说话时非常温柔。
女人从进门到现在始终没有和我们说过话，即便是和她的丈夫也是你不问我不答的状态，但她放在孩子身上的手却从未松开过。看得出，她很在乎自己的孩子。这个女人穿着一套米色洋装，款式很保守，但从质地看应该价格不菲。头发没有任何的修饰，但是充满光泽，即便很随意的披在脑后，也是漂亮至极，她没戴任何首饰，脸上也没化妆，这点倒是让我意外，细看之下可以发现，皱纹已经开始侵蚀她的眼角了。
孩子看起来有5－6岁的样子，是个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的，收拾打扮的很干净、洋气，也没有熊孩子般的到处捣乱，只是静静的坐在父母中间，忽闪着大眼睛不声不响。
唐姐打过电话后赶紧过来，说摄影师会想办法，请他们稍等一下，之后随手从吧台拿来糖果给小朋友，出乎我们意料的是，那个4－5岁的小家伙居然没有接，而且奶声奶气的说谢谢阿姨，妈妈不让我吃糖。全程她的妈妈都没有说过她什么，看起来孩子的家教很好。
估算了一下时间，唐姐觉得老板快回来了，就安排他们先去化妆。这段时间店里又招到了一个化妆学员叫小娜，加上我现在有三个化妆师了，所以我们可以一起开工。不知为何，当我们在自己的工位前站好时，那个男人并没有在我师傅的第一个工位前停下，而是越过过了当中的小娜，坐到了我的工位上，他太太坐在我师傅那，孩子在中间小娜的那个工位上。
化妆师在某种程度上和理发师还是有点像的，你不能像个机器人似的一声不吭的只顾干活，得和顾客之间适当的沟通，虽然都是做戏。师傅和他太太不知在聊什么，只是师傅那爽朗的笑声不绝于耳，小娜本身年纪小，再加上小姑娘很听话，她们聊的也很融洽。到我这，我只能挑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来缓解气氛。
我问，大哥做什么工作？他回我，做买卖。我说，孩子真漂亮。他回我，谢谢。我问太太是做什么的？他回我，带孩子。反正只要我不问，他就不会多说一个字，惜字如金啊！
这时，他电话响了，我停下手来等着。他把手机从手包里拿出来，看了一眼，我从镜子里能看到他皱了一下眉。
“喂，张总。”他说。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谄媚的声音，似乎在央求着什么。“哦，我说过了，这件事情没得谈，别再因为这个找我了，要不我们俩连朋友都没得做了。”电话那边好像在辩解。“嗯，你说。”……“好啦，我知道，但是我不会改变想法的，300万，你让他自己考虑吧。”那边似乎对这个价位还想再争取一下，“我在忙，先挂了，再见。”挂掉电话的一刻，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而在他隔坐的妻子听到这些，一句话都没问，似乎和她无关一般。
大哥，别生气，生气长皱纹，你看嫂子皮肤多好啊。我想打破尴尬。他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男人的妆面，尤其是这种全家福，都是很简单的，我又没法向他推产品，所以我是第一个完工的，小娜是第二个结束的，等师傅化完，我的眼睛都直了，男人的妻子在妆后可以说是美若天仙啊。
之后的事情就和我没有关系了，而我再见到这个男人是在半个月之后。
出片了，但是因为产品又多又大，所以一个人拿不下，我和店里其它手里没活的人就都帮着唐姐往外拿，最近本的同事情谊吗。
他是开着一辆军绿色的丰田霸道来的，车子后面的空间比较大，到不用担心装不下的问题，可是因为没办法在车内固定这些东西，他提出让店里派个人在后面帮着扶一下，到家后他再把人给送回店里，这个光荣的任务，不知为何就落在了我的身上。估计是其他人都觉得这个差事不好做吧。
车子开了一段路，他突然问我工作开不开心？我说，还好。他又说，如果想换工作可以找他，说着从前面递给我一张名片，名片做得很精致，黑色的木纹纸，淡金色的字，上面的内容也不多，只有姓名、公司和一个电话号码。
现在我知道了，他叫李开明，名片上印着启明钢铁有限责任公司，电话号码的后4位是8888。嗯，这就是我们这种小地方上俗称的大老板、土豪了。
如果不是后面发生的事情，可能我和他也就是一面之缘的关系了。可是谁又能预料呢？
兰停了下来，把杯中的咖啡小小地啜了一口，似乎接下来的事情让她不愿回忆。
“如果之前那个花心老板没找过我，那该多好啊！如果我能早点和‘母老虎’解释清楚多好啊！”兰自言自语的说着。
“怎么？这还和‘母老虎’有关系？他难道充当了‘老鸨子’的角色？”我很诧异。
“不，并不是，你听我说吧。”兰接着苦笑着说到：
几天后，不知为何，“母老虎”对我们几个长的还不错，又没有男朋友的女员工频频发威，各种你意想不到的理由和借口都变成了她可以对你发脾气的原因，我和其他几个女孩儿敢怒不敢言，除了背地里在一起发发牢骚也别无他法。毕竟是人在屋檐下……
直到有一天，“母老虎”把我单独找到了空无一人的影棚里，瞪着眼问我，是不是最近勾引她老公了？真的，这对我来讲真是一种天大的侮辱，我没有说话，转身推开他挡在门口的身体，拿好自己的水杯和包，推门就走了。现在想来，幼稚啊！世上哪里来的清者自清？无非是自我逃避罢了。
晚上师傅给我打电话，说我走后“母老虎”和老板在店里大吵了一架，问老板是不是真和我有一腿，店里人都听到了。虽然师傅不信，但又有什么用呢？人言可畏啊！
此时，我的眼泪在眼圈里转，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处理这种飞来横祸，也不知道要如何堵住店里同事的风言风语，我只对师傅说，我不干了。
辞职后的日子我不敢呆在家，因为父母会问你为什么不上班，所以我每天依旧早早出门，只是不再去店里，而是去网吧。可半个月之后，我的那点积蓄就不足以支撑我的花销了。这时，我想起了那张名片。
我没有别的出路了吗？不是，可能这是我当时能想到的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不用努力的渠道了，后悔啊！
打电话之前，我的内心忐忑了很久，怕是人家一时客套，而我却傻傻的当真了。就像朋友分别，随口一句“哪天一起聚聚，吃个饭。”谁会当真呢？所以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我按着号码拨过去……通了，但没人接听，只有嘟嘟声在耳边萦绕。挂了电话，我开始自嘲，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算了，晚上回家和父母坦白吧，瞒是瞒不下去了。突然，电话响了，是那个尾号8888的号码。
也忘了当时是怎么说的，总之最后，他按照我的想法，给我在他朋友的影楼里找了个同样是化妆师的职位。只是这个店离我家有点远，在市中心，每天坐公交需要接近1个小时的时间。
那家店真的很大，在我那个城市是排名第一的，员工近百人，去了之后我才发现，我这个化妆师根本就没有活干，从部门主管到店长，对我都是笑脸相迎，一直问我有什么需要？他们会尽量满足，甚至那个基本不到店里的老板都赶回来见我，让我放心，让我不要有顾虑在这安心工作就好。
虽然有点受宠若惊，但此时的我随着年龄增长，已经感觉出了一丝异样，但是毕竟没人要我付出什么，而且我又真的没有更合适的工作，所以在这上班，对我来说算是一个很好的出路。那时天真地想着，等在这家店干一段，之后再去别家应聘都会让人高看一些，毕竟是大店出来的吗，带着光环好谈工资。
一晃半年过去了，那个男人一直没找过我，店里也没有人对我提出任何要求，甚至我请假、早退的工资都不会被扣除，而且每个月的各种业绩考核都与我无关，幸福的不要不要的，真是羡煞旁人。除了这些，老板还经常避开别人偷偷给我钱，说是通勤太辛苦，问我如果愿意就在附近租个房子，房租店里来出，那时我居然傻傻的以为是这家店的老板对我有什么不良企图。但是租个房子，这确实是我想的，一来没了通勤之苦，二来可以避开父母自由自在的生活。于是我就在附近选了一处出租屋让店里租了一间，过起了快乐的无忧无虑的单身生活。直到有一天……
临近午夜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流已经褪去，呼啸的汽车和昏黄的路灯让你感觉越发的孤独，我和兰已经把第二杯咖啡喝完了，她起身去了洗手间，我则看着窗外发呆。不知道这样的夜，有多少女人依偎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边，又有多少曾经像兰一样的女人，依偎在别人的丈夫身边，又有多少女人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