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
沈家家道中落,徒余一副空壳,自己即便真如父亲所说,自带霉运,又能将沈家拖累到几何?
但若自己藏身沈家,沈家却一天比一天更风光,又当如何说?
念及此处,杜小曼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将自己一头流瀑般的青丝尽数绾在其中,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男装,罩在自己娇小瘦弱的身上。
临到沈宅门口,她还不忘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胡乱的往脸上一抹。
“好人有好报,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啦……求你施舍一点吃的吧……”
望见宅内终于有人走近,杜小曼立即开始她卖力的表演。
来者是个男子,模样英俊,却是一脸嫌恶的表情。
“去去,大清早的便在门口遇见个要饭的,真是晦气!”
他捂着鼻子,冲杜小曼吼道。
杜小曼听他的声音有些陌生,明显不是昨晚同自己拜堂的男人。
但看他的穿的是绫罗绸缎,一副公子哥的作派,哪有一点败落的际象?
“大哥,一大早的,你在同谁发火?”
随即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稳健中带着几分熟悉的味道。
一听这声音,杜小曼猛的将头往领子里缩。
因为她已经听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自己昨晚的丈夫,自己未来的妹夫!
若是被他给识破,自己的所有计划便落空!
正在杜小曼心怀忐忑之际,沈仲轩人已经来到跟前。
“二弟,你看看这乞丐!大清早的跑到家门口来要饭,是不是成心给人添堵?”
大哥沈从筠一脸气恼,用手指着门口的小“乞丐”说道。
沈仲轩顺着兄长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面前立着的小乞丐身形格外单薄瘦弱,还将头缩在衣襟里不敢露出,分明是被兄长唬得不轻。
“大哥,我看他也是饿得不行才这么做的,你又何必与他计较这么多?”
沈仲轩温和一笑,“不就是讨些吃的吗?家里不是还有多余的馒头,我这就去拿几个,打发他走便是。”
见自己的弟弟如此大发善心,沈从筠连忙拦住。
“二弟,你这是做什么?如今家里出了这样的状况,我们已是自顾不暇,你还有这闲工夫?”
“几个馒头罢了,又不是多大的事。爹不是从小教导我们,善有善报吗?”
沈仲轩依旧一脸和煦的笑着说。
“善有善报?爹那一套根本不管用!爹从前做了多少善事,也没见有什么好的福报!”
沈从筠气呼呼的对弟弟说了这句,便挽起衣袖冲杜小曼走了过去。
“这样的人,你给他一个馒头,只怕他天天跑上门来,赶也赶不走!要对付他这样的无赖,还得靠这个!”
说完这句,沈从筠高高举起了自己的拳头,冲杜小曼吼道:“你走不走?信不信我揍你!”
见沈从筠竟恃势行凶,欺负上门要饭的乞丐,沈仲轩连忙上前一把捉住兄长的手。
“大哥,有话好好说!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见弟弟再次拦阻,沈从筠没好气的说道:“二弟,我可没你那么好的脾气,被人在头上拉屎拉尿也能坐下来好好说!”
听出大哥话里有话,沈仲轩的脸色沉了下来。
“大哥,一码归一码。昨天的事与这个乞丐有何关系,你为何要将火气撒在他的身上?”
沈家被杜家如此戏弄,沈家所有人的颜面上都不好过,大哥这人尤其好颜面,自是窝了一肚子的火。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能对着一个可怜巴巴的乞丐挥动拳头!
“谁让他自己撞上来?我偏拿他撒气,怎么了?”
沈从筠一脸倨傲的昂头说着,一边用力的回抽着自己的拳头。
可弟弟自幼习武,力大无穷,沈从筠所有的力气都如泥牛入海。
“松开!”
“不松!”
“你松不松开?”
……
见沈家两个少爷为了自己一个上门讨饭的乞丐而越争越凶,杜小曼感觉自己身处水深火热当中。
任他二人如此僵持下去,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要如何进行?
念及此处,杜小曼眼珠滴溜溜转了起来。
对了!
杜小曼灵机一动,立即啊啊叫了两声,然后趴在了地上,象条死狗似的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
两个男人见状,立即松开了手,同时上前察看。
在探过鼻息之后,两人尽是松了一口气。
“看来,只是饿晕了过去。”
沈仲轩率先开口。
见对方晕倒在家门口,沈从筠也是吓得不轻。
刚才自己向他挥动拳头,门口好些个路人都看见了,若是他就此死了,自己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见大哥明显吓着了,沈仲轩连忙拍着他的肩膀劝慰:“没事的大哥!你先看着他,我去给他取些水和食物来。”
“二弟别走,万一你一走他便死了……我可怎么办?”
沈从筠此时是心怀忐忑,扯着弟弟的衣袖,硬是不让他离开。
见大哥如此,沈仲轩只得弯下身来,一把将地上的杜小曼抱了起来。
杜小曼正闭着双目扮晕迷,被他这促不及防的一抱,直吓得身子一紧。
她自觉刚才反应过激,连忙将眼睛偷偷张开条细缝,悄悄向头顶的脸瞟去。
只见这张脸棱角分明,男子气十足,而那双炯亮的双目正直直看着前路,脚下迈着坚定有力的大步。
见对方并未发现自己任何端倪,杜小曼这才暗自松了口气,重新闭好了眼睛。
沈仲轩径自将她抱进了自己房内,替他拉好被子盖好,方才急急的出去。
很快,他去而复返,这时的他手里多了一个冒着热气的瓷碗。
大哥沈从筠深恐沾上祸事,只敢隔着窗户纸向里打望,压根儿不敢踏进弟弟的房门。
没有帮手,沈仲轩只得坐在床边,一手扶着杜小曼斜靠着自己的肩膀,一手将粥碗凑近她的嘴边。
本在装晕的杜小曼,虽然想要假装喝上几口米粥。
却不料唇边的米粥烫得吓人,压根不敢张口。
见杜小曼口唇紧闭,无法替她喂进米粥,沈仲轩情急之下,只得……
“啊!”
滚烫的米粥硬被粗鲁的男人灌入,杜小曼吃痛的尖叫起来。
“怎么?我掐痛你了?”
沈仲轩望着杜小曼被掐得淤青的两颊,一脸愧意的问道。
“不……不是……”
杜小曼被烫得满嘴泡,含糊不清的解释道。
自己不是被掐得叫起来,而是被烫的!
这个男人,就是自己的克星!
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次次栽在他的手里!
真该将当年替自己算命的“神算子”找来,替这个男人也算上一卦!
心里哪些想着,杜小曼脸色暗如锅底。
幸好她此刻脸上抹了黑呼呼泥巴,没被沈仲轩发现。
听说儿子抱了个乞丐进屋,沈伯年夫妇立即赶了过来。
“哎呀,这孩子身子怎么如此瘦弱……真是可怜……”
沈夫人一见到床上的小身板,便忍不住的叹息道。
沈伯年见乞丐一脸一手的污垢,连忙亲自打来一盆热水。
沈仲轩连忙接过热水,用自己的帕子沾着热水替杜小曼擦拭起来。
脸上的污泥渐渐洗去,沈仲轩的目光越来越亮……
沈伯年看着在儿子手底下渐渐露出的那张脸,不由瞪大了双目。
“这乞丐,怎么长得同……”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收住了口,深恐引起儿子的不快来。
沈夫人没未留意到丈夫和儿子神情间的变化,只啧啧惊叹道:“没想到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竟然生得如此好的模样。”
见沈夫人是个心善之人,又对自己明显有几分好感。
杜小曼连忙抓住机会,扑通一声跳下地来,“咚咚”的向她磕起头来。
“我家乡闹饥荒,全家都饿死了,求夫人收留,赏口饭吃!我愿一生当牛作马,报答老爷和夫人!”
见他一醒来,便求自己收留,沈夫人不禁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
“夫人,我知你心善,不忍他饿死街头。可是我们沈家如今的境况,又能帮得了多少?”
沈伯年目中虽有不忍,却仍是十分理智的说道。
如今正值灾荒年,四处逃难上都的流民不知几何,家里如今已是坐吃山空,连起码的开销也难以维系,惶论收留一个大活人?
一听沈伯年如此说,杜小曼连忙辩道:“老爷,我饭量小,力气大!留下我,保证你只赚不亏!”
同沈家这样的生意人打交道,还得同他们论论生意经才行!
果然,这一句一出,立即引来了沈伯年的注意。
只赚不亏?这生意倒做得!
“小子,你且说说,你会些什么?留下你,能有多大的用处?”
沈伯年意兴大发,斜眯着眼问道。
“我会的可多了!洗衣做饭,扫地抹灰,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老爷你说得出,我便一定做得到!”
杜小曼见自己这招已然奏效,便越发来了精神。
见先前还病怏怏的毛头小子,突然眼睛变得清亮,还将话说得如此麻溜。
沈伯年不禁越发对这眼前的小乞丐生了兴趣。
“你说你会做饭,那我便考考你!”
沈伯年缓缓说道。
“老爷想吃哪道菜,我这便去厨房里做!”
杜小曼见自己有机会表现,提脚便要往厨房里冲。
“你刚吃了点米粥,哪有力气做饭。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便能试出你有没有说谎。”
“老爷,你问!”
沈伯年见他面无惧意,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便故意想了几个刁钻的问题来考他。
却没想到,这小子非但对答如流,还似乎比自己知道的还要多。
见这小伙子果真是块好料,沈伯年不由有些动心了。
“爹,他身量这么小,能吃得了多少米粮。如今家中的下人尽数被遣散,只有年迈的林伯和张妈舍不得离开,多个人帮衬帮衬,总是好的。”
见父亲沉默不语,沈仲轩不禁开口劝道。
沈夫人原本就对杜小曼印象极好,又见他似乎很中老爷的意,便顺水推舟道:“是啊,老爷。如今老夫人身子也不大好,我看他口齿伶俐,能说会道的。让他在老夫人跟前多晃动晃动,说不定还能逗老夫人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