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红色的地毯将偌大的宫殿分割成了左右两边,无论是哪一边,都整齐而密集地摆放着棕色的案桌,来来回回的侍女们不断地将美酒和佳肴从殿外端进来,穿梭于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的宾客们当中。
“王啊,我素闻太子文武双全,力大无穷,实属百年一遇之奇才,今天恰好大家都在,可否让我们这些诸侯也见识见识啊?”
一名贵族打扮的年轻男性从正坐的姿态下稍稍抬起身,笑呵呵地用双手端起酒杯,朝着殿前那唯一一个坐在过道正中央的人敬了一杯。喧嚣的殿中也随之安静了下来,宾客们都将目光聚焦到了贵族和那个被他称为“王”的男人的身上。
“哈哈哈哈,喜所言甚是,受,你觉得怎么样啊?”
无论是桌上菜肴的品类,还是案桌本身的大小,“王”确实比其他人享有更高的待遇。
他的年龄有些微妙,说他是中年,两鬓的白发却有些显老,但要说他是老年,却还是那么精神。听了宾客的进言,他大笑了起来,遂将目光转向了自己身后那个刚刚才匆匆赶来的少年。
“何足挂齿。”
少年微微一笑,目光中透着一点点桀骜不驯的气质。
“是要比比辩论呢?还是要看看力气啊?”
“你这孩子,难得召集诸侯来开宴就是图个高兴,你跟人辩论是想扫了大家的兴致吗?”
“王”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像是在责备,但脸上却一点看不出生气的样子。
“那就……”
少年环顾四周,随后阔步向大殿的正中走去,那里正摆放着一口铜鼎。
“不是吧?”
见到少年在铜鼎前止步,又挽起了袖子,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这鼎……真的有人能举的起来吗?”
“这太子不简单啊。”
越来越多的人发出了疑问或是感叹,议论声顿时变大了许多。
少年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稍稍屈膝,双臂抱了大半圈,用手握住了鼎的底部,大殿中的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大家顾不得吃饭,也顾不得交头接耳,而是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了少年的身上。
一时间鸦雀无声。
“嗯——”
少年紧闭着的嘴里突然发出了一声低缓的呻吟,随后放开了手,又站直了身子。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不举了?这不是完全没举吗?”
“果然还是举不起来吗?”
“原来是个虚张声势的草包啊。”
“眼高手低。”
殿中瞬间又爆发出了一阵阵议论,如果集中注意力,甚至能听到几个喝倒彩的“嘘”声。
“王”和那个提议的大贵族显然也被少年的举动吓了一跳,不免有些惊慌失措,然而少年只是偷偷瞥了眼众人的反应,却依旧泰然自若,就好像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哼”
他的嘴里发出了一声轻而冷的嘲笑声,随后猛地躬下身子,迅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
“唔——啊——”
呻吟声再次传来,但和刚才不同,这次的声音里明显灌注了他浑身的力气。
他的双腿颤抖了起来,脸也因为太过用力而涨得通红,谁都能看得出,为了举这口鼎,他到底是有多么地努力。
“隆隆隆隆——”
大殿中再次变得一片死寂,唯有隆隆的闷响,如夏天的雷鸣一般,从铜鼎与地面接触的四只脚上传来。
“喔——”
紧接着,一片提心吊胆的惊叹声不约而同,从宾客们的嘴里蹦出,大家双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盯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久久不敢眨眼——没错,铜鼎真的被那个少年举起来了!
“咚——”
又是一声惊雷般的炸响,铜鼎再次落地,周围一排排案桌都随之颤了颤。
“呵”
少年冷笑一声,擦了一把额前的汗珠,用双手撑着鼎口的边沿,努力控制着自己喘息的节奏和幅度。
“苍天啊!”
大殿中又是一阵死寂,随后突然沸腾了。
“王啊,我们大商未来能有这样的君主,实属万幸呐!”
有人起身向“王”敬酒。
“太子诚如武丁在世,必将功德无量啊。”
自然,也有人这就开始恭维起了依旧没能调节好呼吸节奏的太子。
然而太子只是朝他们装模作样地笑了笑,随后便将目光朝殿外的天空中投去,今天的天气似乎并不太好,阴云完全遮蔽了夕阳的光芒,橘色的云霞给人留下了一种迟暮之感。
“哈哈哈哈哈……”
看了大家的反应,刚刚神色还略有些慌张的“王”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得意地笑了起来。而那个被称为“喜”的贵族则眯着眼睛四下一瞥,随后才笑呵呵地对“王”起身敬酒。
“恭贺吾王。”
和别处热烈的气氛不同,大殿的角落里显得有些冷清,一名身着红色长裙的白发少女正陪同自己的父亲端坐在这处人迹罕至的地方。
不知为何,现在她整个人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面前铜盘里刚刚盛上的珍馐一动未动,脑后木梳上垂吊下来的挂饰也安静得犹如被固定在了那里一般,稍有些红润的脸上朱唇微张,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鼎边的少年——唯有那条拖在身后的裙子,里面像是藏了一个什么毛茸茸的活物一般,左右来回摆动着。
“妲,妲?”
父亲像是在喊她的名字,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虽然桌上的酒菜和别人的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差别,但相对简朴的装束让他们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富裕的大诸侯。
“发什么呆呢?”
父亲扬起手,慈爱而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头。
“你……你干什么?”
少女吓了一跳,抱着头向一旁躲了躲,神色慌张地瞪着父亲。
“想什么呢?难得开个荤,你就这么放着了?我告诉你,回去咱可没这么好的东西吃。”
皎月高悬,明亮的月光透过玻璃窗照进了宿舍。
标准学生床铺上,一缕缕柔顺的白色长发一簇簇地盖住了床单上的小熊花纹。身着睡衣的少女安静地躺着,抬起右手,用手背撩开了额前的长刘海,一双狐狸的耳朵从头顶探出,放松地向下垂搭着。
“受……”
她一遍遍地回味着记忆中那些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忘记的片段,嘴里念念有词。
“我找你找了三千年……今天店里那个和你气味一样的客人,真的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