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是五姐姐动身去平南国和亲的日子。我立在宫墙上,望着那条铺着大红长毯的宫道,还有那渐渐远去的轿辇,心里很不是滋味。
五姐姐与我年岁相当,自我进宫后,与她玩得很好。可没成想,才不过一年,她就被指去和亲了。
如今的天朝,最强悍的敌人是北边的蛮奴,蛮奴国土不广,野心却是不小,虽处在天朝北陲,却一直暗动作不断。两国间必然会有一战,只是早晚的问题而已。所以此时,天朝必须和东南的东恕,平南两国搞好关系。否则稍不留神,就会形成夹击之势。而最好的方式,便是和亲,这也是惯用的手段。
所以,五姐姐被指去和亲,我一点儿也不觉奇怪。毕竟来求亲的,是平南国的太子,五公主嫁过去也不会吃亏。
但一想起明明身为圣上的金枝玉叶,却是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做主,我心中不得不感慨。
五公主尚且如此,那我的未来又会是怎样。
送完五姐姐,回到寝宫,才端起茶盏饮了口清茶,屁股都还没坐热和,皇祖母就遣人把我叫了去。我就住在仁寿宫,皇祖母的膝下,所以立马就到了她跟前。
只见皇祖母安坐在案旁,手中拨弄着念珠:“静安可出发了?”
我答道:“是,刚刚走,五姐姐的仪仗,嫁妆都是最高规格的,到那边又是做太子妃,皇祖母大可不必担忧,五姐姐是不会吃亏的。”
“担忧又有何用,嫁到异国他乡,哀家就是想照顾也不成。”
皇祖母朝我招了招手:“婧柔,你过来,到皇祖母这儿来。”
我乖乖地过去,手被皇祖母牵着,皇祖母的手软软的,很暖和。
“如若某天,你也被指去和亲,你会去么?”皇祖母的声音一向低沉而温暖,可她此番所问……
“皇祖母……”
“放心,皇祖母只是想问问。”
“如果要让我嫁给厌恶之人,那我是极其不愿意的。”
其实我早就已经想得明明白白的了,还没有什么感情并不重要,但若娶我的是我所厌恶之人,我宁愿死也不会嫁。我夏侯家的后人,要有尊严,要有底线。
回到寝宫,我呆坐着,只是望着窗外。
庭院里,和煦的阳光洒在杏树上,穿过杏树茂密的枝丫,透过枝丫上即将飘零的微粉花瓣,照着地上被尘土沾染了的,零碎的落瓣。
昨夜起了不小的风,那些轻飘飘的杏花花瓣自是在枝头留不住的,即使挣扎几番,终究是随风而去,落在地上染上尘土,失了干净纯粹的花色,倒是羞红了大地的脸颊。
小鸟儿欢叫着飞来,落在枝桠上,用自己尖尖小小的喙理了理自己微微乱掉的美丽羽毛,不一会儿,又欢脱地飞走了。
鸟儿只是在这宫墙之中稍作停留,而我却不可能再飞出去。
我又开始想念父亲,母亲,还有哥哥。
入宫有小一年了,只有给太子做陪读的哥哥不时来看我,而父亲,只是每月寄来一封家书。
也不怪父亲,他身为天朝的镇北侯,管理着北疆,自我记事起,他的事务就不曾处理完过。
所以,我的幼时光景,是与母亲和哥哥一起度过的。
我的母亲,是天朝的长公主,皇祖母的亲女儿,当今圣上的姐姐。可在一年之前,母亲病逝了。
那段时日,镇北侯府上下素白,被寂静笼罩。父亲更是告假三日,只为待在侯府,为母亲守一守灵。要知道,就连我出生之时,父亲都还在疆场杀敌。父亲这时如此做,也是爱极了母亲。
母亲病逝后不久,圣上颁来一道圣旨,说仁寿宫太后挂念我这外孙女,为让我得到更好的照顾,便想着让我进宫与她同住。
虽说与父亲分开了,但好歹能见到哥哥。自从两年前哥哥被召进东宫做太子的伴读之后,我一直很想念他,因为只有他愿意带我到处玩儿。
小时候,父亲就算有时间,也只是教我骑马射箭,说是指不定哪天这些本领真能派上用场。别说,骑马射箭还真挺好玩儿的,每次随父亲去跑马打猎,我都十分高兴。
母亲不是很赞同,但也没有阻止,只是在我开始骑马射箭之后,她也开始教我琴棋书画,女红茶艺,说是怕我养成了男孩的性子。
嗯,我也是真喜欢这些东西,让我很是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不过这些到底算是学习,只有哥哥,只有他愿意带我四处去玩儿。
说到哥哥,他可是本朝难得的文武全才,舞得一手好剑,张口便能作诗。在三年前,哥哥出色地完成了圣上亲试的考核,贤名远播,并且十分顺利地成为了太子的伴读。
我还记得,在哥哥进宫之后,侯府上不时会来些访客。他们打着品茶的幌子,往府上送文玩,字画。还会给我拿些珠宝钗饰,亦或是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不过,父亲从没收过任何一件东西,那些人,怎么把东西带来的,便怎么拿回去。但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既说是来品茶的,那就泡一壶上好的茶,茶饮毕,就该送客了。
直到多年以后,我才明白,那些礼品,那些茶水,真的是不简单。
“郡主,您坐这儿发什么呆啊,您不是说要去找靖襄公子吗?”欢娘跨进门来。
啊,我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完了完了,这回还不得被哥哥骂死。
我立马往御花园赶。
等我赶到哥哥跟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这回又是什么理由?”哥哥的语气满是责备。
“我这不是去送五姐姐了吗…”
“这事儿早过去了有半个时辰,不算理由。还有,同你说了多少次了,就算你与公主们再要好,也不能乱称姐妹,你是郡主,要时刻记着身份。”哥哥似乎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
“哎呀,行了,咱们好不容易见一回,就别训我了。”
“咱们兄妹都在宫中,时常能见着,哪里好不容易了?”
“是能见着,但你通常不都跟着那夏楠珂吗,太不方便了,不算是见面。”
“郡主的意思是,本王碍着你们兄妹情深了?”
这可把我吓得不轻,天哪,他什么时候在这儿的?还是说,他一直都在这儿,只是我没瞧见?
只见夏楠珂一袭玄色衣衫,迈步朝我们走过来。
“殿下,妹妹所言并非此意。”哥哥替我解围。
“嗯,这我自然知道,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看你俩慌的。”夏楠珂讲完这话便笑了,似乎为自己的小小成功而感到得意。
“北疆郡主,实话跟你说,原本今日你俩是没法兄妹情深的,不过本王好心,用抱恙的身体换了今日的清闲,不然你以为靖襄怎么能有空单独出来。”他依旧笑得那般灿烂,跟个小孩童似的。
“好,那婧柔就在此感谢殿下相助。”我随口敷衍道。毕竟我位份低,除了这一句感谢,无以为报。
没想到夏楠珂听罢,倒是产生了兴趣:“郡主预备如何答谢?”
如何答谢?这可把我问懵了,我哪知道啊!
“听闻郡主极善酿酒,这样,如果你能赠我一坛葡萄蜜酒,我就满足了,郡主意下如何?”
葡萄蜜酒是蛮奴人首创的,后来技艺传到了北疆,经过一些改良,成了北疆的特产。北疆的家家户户都会酿葡萄蜜酒,我打小在北疆生活,自然会这门手艺。
“行啊,不就是壶酒吗,改日我便派人送到东宫。”若说旁的奇珍异宝,我真是拿不出。可这葡萄蜜酒,我自是拿得出手的。
“郡主真是爽快,那本王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话音刚落,夏楠珂便转身离开了。
“诶呀,他真是太吓人了。”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
“婧柔,这种无礼的话可万不能再说了。”哥哥朝我训诫道。
“我知道,你都说了好多遍啦,皇宫重地,事事小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我漫不经心地回应。
“会背了还不行,要刻在心里,时时警戒自己。”哥哥似乎并未放心。
不行,得赶快转移话题,不然哥哥又会叨叨个没完。
我打断哥哥的话:“诶,不是你约我出来的吗?找我什么事?”
经我这一问,哥哥才回过神来,转入正题:“半月后皇家围场狩猎,你应该知道了吧。”
“这么大个好消息,我当然知道啦!我都想好了,到时候我一定要穿上新制的骑装,骑上我心爱的小红马,好好过一过瘾,入宫快一年了,还没跑过马。”提到这事我便忍不住地嘴角上扬,真是在宫里憋太久太久了,我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的骨头都会松垮散架掉。现下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摆在面前,我自然不会放过。
“我就是专门来提醒你,骑马归骑马,别一高兴就忘乎所以,惹出什么麻烦。”哥哥正色道。
“哎呀,知道了,我会万分小心的,不给你惹麻烦。”我满口应下,点头如捣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