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情迷旧巷
2017年9月23日,秋分,周六。一早,我尚迷迷糊糊的时候,已经听到盥洗室里的水声。
梦襄已经起床了。
昨天一天,走了太多的路,晚上和梦襄拥吻了很长时间,精力耗去大半,总想着再赖一会儿床。
梦襄轻轻地喊,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呼唤:“起床了。”
我穿着睡衣,穿着拖鞋走进盥洗室。梦襄站在镜子前洗脸,洁面乳已经涂在了脸上。我从背后轻轻抱着她,眼睛闭上了,头靠在她的头上,鼻孔里尽是她的发香。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我有时候甚至在想,我喜欢她或许就是从喜欢她身上的味道开始的吧。
梦襄扭动了一下身体,她因为是临时出来,也没有带睡衣,故只有浴袍裹在身上。
她说:“我脸上脏死了,让我好好洗脸。”说着,快速用水把脸上的洁面乳冲洗干净。
我耍赖式地抱着她不放手,说:“我喜欢在这样的清晨抱着你。”她挣扎着转过身来,娇羞地说道:“我也喜欢在这样的清晨被你抱着。”紧接着,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才体会到,被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我好像慢慢懂得了什么是爱……我现在感觉好幸福……我好想一直这样在你的怀里……永远不要醒来……我觉得这真是一个好美好美的梦……”
我把她抱的更紧了,轻轻地吻上她的唇,直到我们都觉得有点呼吸困难了。
洗漱完毕,退房,找了两辆单车,梦襄带着我七弯八拐地跑到一家人超级拥挤的路边小店吃了一碗米粉。
梦襄说:“我带你去一个我以前伤心的时候经常去的地方。”
我问是哪里,她只是非常神秘地笑一笑,什么也不说。我想,只要是她去过的地方,我都很想去,我想了解她的过去,她所有的过去。可是,有时候我在矛盾地想,我又有什么资格去了解她过去的全部,我是否可以给她全部的未来?我做不到,如何有底气说,我想去她曾经生活的所有地方?
不过,在某种我都不知道的情感驱使下,我跟着她越走越偏,越走人越少。我开玩笑地说:“看样子你是要拐跑我。”
梦襄说:“是呀,我就是要拐跑你,让你永远也回不了家。”
我忽然心里一惊,永远回不了家。我这个样子,我是真的没有资格回家了。妻子虽然有时候难免强势一些,但她对我还是极好的,什么都替我想得周全。我甚至有时候在想,是不是在这种保护下生活太久了,感觉太压抑了,于是我走出了生活既有的轨道。
看我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样子,梦襄拍了拍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不会拐跑你的,也不会让你回不了家的。”然而,我分明感觉到她眼底的失落,尽管刹那。
梦襄带我来到的地方应该是个城中村。在村子的门口,有一个大大的旧式牌坊,从外表看好像很有些年头了,上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文风”二字,其间的故事她也讲不明白。
她说:“我上高中那会儿,经常到这里来。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和要好的朋友。”我问:“有没有和你的初恋来?”她说:“有,我们转过这里的每一条街道。”我沉默不说话了,心里有隐隐的醋意。我在意她的过去?可我为什么还要在明知她有自己的家庭时候爱上她?她云淡风轻地说这些,我为什么会吃醋?有很多的事情我自己都想不明白。当我得不到答案的时候,我就会迷惘,我就会用“这就是爱”来搪塞。
她看着我不说话,她应该也猜出了我心所想。
她说:“我们进去吧。有时候,我在生活中找不到有些问题的答案时,就喜欢走进这个村子里,在这里我会获得心理上的宁静,在这里,我有时候会找到我始终困惑问题的答案。”
听她这么一说,我们就把单车停在路边,随她走进这村子,走进这迷宫式的旧巷。
小巷的街道地板都是清一色的石板,从石板的磨损上看,这个村子应该有些历史了。街道是中间高,两边低,而在街道的两边有一尺深的排水沟,水沟靠房屋的一侧砌有石坎,防止大雨时漫过房屋的大门。
两侧的房屋都是纯一色的实木结构,房屋的四周都是粗壮的整棵树木,有的甚至有成人的一抱之粗。房屋的四周也都是泥巴和着稻草之类的土做成的防风雨的隔墙。有的房屋是二层小楼,二楼的地板就是实木钉成。房顶有椽子,盖上青灰色的瓦片,就成为了两侧的建筑。听老人说过,这样的房屋冬暖夏凉,极适合人居住。但是比起现代钢筋水泥盖出的楼房,就是隔音效果太差。
梦襄说:“这里我全部走过,一共有八个出口。”
她给我详细介绍着这里的一切,和对这里的理解。这里是以前最繁华的地方,靠近河边,有个渡口,大家都到这里赶集,就形成了一个有点类似八卦阵的小村子,或者说小城镇更为合适。因为在解放前,这里的规模要更大一些,经过新时期,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城里开发,这里的范围渐渐缩小。不过好在当地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开始好好地保护这里了。
梦襄牵着我的手,说:“在这里,你是我的。”
我在心里酸酸地想,“曾经在这里,谁又是你的呢?”
梦襄自言自语道:“我以前喜欢这里,因为这里人少,让人能够静下心来。我可以漫无目的地走,走到转角处,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随心而动,不用思考。我喜欢看这里偶尔出现的小猫在屋檐上奔跑,也有小黄狗在小巷子里撒欢地跑,我也喜欢看这里偶尔有在门口晒太阳的老奶奶,也有小伙子骑着自行车带着女朋友在小巷子里乱窜。我喜欢这里的宁静,喜欢这里的一切,一切都是静谧安详的。”
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我在心里想,走完这里全部的巷子,是不是就是走完一生。我经常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我不知道,这是美好的开始,还是悲伤的结束?
我挣脱梦襄牵着我的手,把右胳膊搭在她的肩上,右手揽着她右肩膀。就这样走着,看着太阳一点点升起来,照在我们的脸上,照在我们的身上,照在我们的脚上。
我说:“我们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吧,把这里的每一条街道都走遍。”
梦襄说:“好呀,我想跟你这样走着,走一天,一月,一年。”此后,我以为的“一辈子”并没有到来,一切仿佛戛然而止。
事实上,一切就是戛然而止。
她没有往下说下去,我也不勉强,我自己都不清楚,我们的感情到底会走向哪里?我希望没有终点,可我有什么资格说没有终点。我不过是在两条平行线上行走的蚂蚁,一会儿在这条线上陪一只蚂蚁走一阵子,一会儿又窜到另一条线上走一下子,对于另外两只蚂蚁来说,我都不是一只合格的蚂蚁。
我想岔开我的思绪,却又开启了另外一个尴尬的话题。
我看从昨天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人给她打电话,我就一直在想,是她已经往家里打电话了呢?还是家里给她电话的时候我没有听到。就问了一句:“不给家里打个电话,他不担心吗?”当我说出口的时候,我知道我开启了尬聊。我没有用丈夫,也没有用你老公,就是用了一个他,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理,关心?抑或……
自从我们的关系有身体接触以后,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家庭的话题,我们怕给彼此造成心理上的困扰,怕愧疚,怕自责,怕在一起的时候还带着沉重的包袱。
梦襄倒是没有回避,她说:“这下你知道我这十几年都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了吧?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我们就像亲人一样,就像老死不相往来的兄妹,而不是夫妻,他可以让我在外面随便玩,但不能影响家庭。我不知道是该高兴,或许我更该悲伤。这不是我期待的婚姻的样子,我甚至不知道正常的婚姻该是什么样子。现在,我们在家里都是吃完饭,各回各的卧室,要不就是坐在客厅里各玩各的手机,我坐在客厅里倒不是因为想和他坐着,纯粹是想在客厅里蹭网,因为客厅里的网络要好一些。”她说的云淡风轻,我听得跌宕起伏。内心在剧烈地翻滚,我期待她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听到后,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接着说:“你也不要觉得我可怜,这不是我需要的。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不要你承诺什么,也不期望有什么未来,今日若好,我们就今日尽欢。”
我在心里已经有过无数种思考。以前,我想知道她过去的种种,是因为我爱她。希望知道她的过去,我觉得可以给她她想要的。我以为她也有一个普通的家庭,至少还是有丈夫疼爱的,即使哪一天我负她而去,她依然可以回头,有个可以依靠肩膀。而现在,我仿佛是她唯一的依靠,我怎可负她?
她仿佛比一般的女人都要更加敏锐,她虽比我仅仅只大两岁,但是仿佛能够看透我的一切,她扯了扯我的衣袖,把我从沉思中拉出来,说:“是不是觉得我很惨呐?其实我不要你觉得我惨,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我已经成为钢筋铁骨,刀枪不入了。”当一个女人说自己钢筋铁骨、刀枪不入的时候,我更加心疼了。我没有说话,只是把她搂得更紧了,怕她一离开我的范围就会受到伤害一样。
她小鸟依人般地靠近我,和我一起走在阳光照耀的旧巷。
我在某个无人的转角处,很霸道地直接吻上她的唇。她猝不及防,却没有拒绝。我在她的耳边说:“我心疼你。”梦襄回吻,说:“我不要你心疼,我只要你爱我就足够了。”
就这样,我们在这个旧巷子里慢悠悠地走,轻悠悠地说。一逛就是一上午,尚未走完全程。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走到一家叫做“时光”的家庭餐馆门前。我们一上午的走走停停说说,倒没有觉得这条旧巷里还是住有人家,偶尔也会有卖东西,吃饭的场所。
梦襄介绍说:“这个小村庄里面,就是这些巷子里面,只有两家吃饭的地方,另外一个叫‘回忆’,都是一个老板开的,准确地说是一个老板娘开的。”
我们最终决定就在这里解决午餐的问题。这里用餐都是用的土碗,宽口浅沿,像古时候大碗喝酒用的那种。梦襄按照她的记忆点了三个菜,都是小时候我们常吃的。老板沽酒一瓶,说:“您是第一次来,请你尝尝我们自酿的米酒。”一番谢过之后,梦襄把酒倒入土碗中。我们吃了一口菜,我对着梦襄豪气地说:“先干为敬,君且随意。”梦襄也毫不示弱,一饮而尽。
这酒入口甘甜顺喉,极易下咽,不过几个回合之后,我们都有些醉意了。吃完午饭,休息片刻,我们两个摇摇晃晃地走完剩余的路程,站在曾经的河边渡口,互相扶着,像两个难兄难弟,互相尴尬对视后,哈哈大笑起来。幸亏那时候周边无人,否则都会把我们看作傻子、神经病。
梦襄指着那个古渡口说:“听以前老人说,这里叫清风渡,以前是很热闹的渡口,过河来往都得从这里坐船。”
我想起风陵渡口,郭襄遇见了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