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这样的家伙,长得人畜无害,幽默外向,平易近人,总能引得班里的女孩子围在他的身边玩笑打趣。可就是这么一个在女生圈里混得如鱼得水的他活脱脱地活成了公认的金牌男闺蜜。大康曾跟顺子和阿辉自嘲“我既不帅又没钱,‘好人卡’是对我最好的评价”。
话虽如此,但缘分这种东西总是在你不经意间悄悄地跑到你的门前来敲敲门。在这次“迎新晚会”的筹备过程中,大康遇到了外联部的一位女生。初见之时,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她。在他绞尽脑汁地回忆一番之后,恍然发觉,原来她是那个女孩儿。
在大一寒假回乡的列车上,大康与那两对佳人虽是有说有笑的,但当车外的景色愈见愈暗,车厢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时,大康的内心多少还是有些孤独和落寞的。在车厢内的灯光熄灭之后,大康一个人躺在卧铺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无奈,他只好跑到了车厢连接处去抽支烟。
在昏暗的灯光下,大康靠在了车门旁过道的墙壁上,想学着影视作品里把口中的烟气氤成一个圈,来吐露自己内心的那份孤寂和感伤。奈何功夫不济,吐出的不过是一团乱糟糟的烟霾,还呛得自己忍不住咳嗽几下。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女孩。大康顺势看去,这姑娘个头不算高,梳着干练的短发,脸蛋上带着一点婴儿肥,甚是可人。一副遮住了半边脸的圆框眼镜下,那双眉眼隐隐透着阵阵涟漪。在大康制造出的烟雾和昏暗的灯光下,这朦胧中的美迷得大康是神魂颠倒的。可那姑娘显然是吓坏了,看都不愿多看大康一眼,慌张的逃掉了。
而大康现在遇到的正是那个女孩。“迎新晚会”策划的阶段,两个人不免会有些工作上的接触,一来二去的,也就说上了话。这一聊才知道这姑娘也是个天津人。她叫小敏,是护理学院涉外护理专业的学生。
话说缘分这东西就如同“山洪猛兽”,真若是来了,挡是挡不住的。两人每一次的接触都会使他们心中那萌发出的新芽得到灌溉和滋养。他们之间微妙的情感,在晚会过后得到了爆发。自那以后,大康脱离了原有的小集体,和小敏沉溺于二人的世界中。
“最近听说大康恋爱了呀?”食堂中,彩儿端着餐盘和雁子走向餐桌时问道。
“可以呀,彩儿!”雁子说道,“消息够灵通的呀!”
“阿辉告诉我的,说那女孩好像是我们外联部的成员呢。”
“好像说是外联部的一个女生。”说话间,两人来到的餐桌边坐了下来,雁子看向身旁的顺子问道,“大康的女友,你之前跑赞助的应该有过接触吧?”
“好像也是天津的吧,没怎么说过话。”
“你不是主席吗?成员简历你总有的吧?”坐在雁子斜对面的阿辉对她问道。
“她是护理学院的,她不过是护理学院学生会派到我们挂职的而已。”雁子说道,“再说了,你们都天津的,怎么还互不认识吗?”
“老乡会的时候也没见过这么个人啊……”顺子回忆道。
“是没这么个人,前一阵子我听大康提过,说她当时没去老乡会。好像还提了嘴那姐姐是河北的。”
“河北?那不是我的老乡么?”彩儿满脸疑惑道。
“姐姐,哪个河北啊!阿辉说的是海河北,是我们天津市中心的一个区。”
“诶?那大康是哪儿的?”雁子好奇道。
“大港的。”顺子答道,“现在和我们塘沽统称滨海新区了。”
“唉,听着就像郊区……”雁子叹了口气道。
“诶,说嘛呢!”阿辉不爽道。
“就是,你这算偏见啊!”顺子说道,“这就好比一听到你是内蒙的就问“你们那儿是不是骑马上学?”,这都是一个性质的。”
“骑马多掉档次啊!”雁子瞥眼顺子,怪声怪气道,“我们内蒙东北这边都骑骡子,他们西北那边都骑毛驴儿和骆驼。”
“这玩意儿还分呐?”阿辉没过脑子地搭茬道。
“你是不是傻!”彩儿怼了一下阿辉说道,“没看出来这是反话吗!”
阿辉如梦初醒,抬眼看见了雁子那恶狠狠、要吃人的目光,赶忙道歉:“不好意思啊,今儿没带脑子。”
“呵,说得像你有脑子一样!”雁子冲他翻了个白眼说道。
“行啦,回归正题,”顺子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种感觉啊,我隐隐地感觉他们俩可长不了。”
“被你这么一说,我也有那种感觉……”彩儿也附和道。
“为嘛?”阿辉看着彩儿说道,“人我虽然没见过,但听大康说的,这人应该挺好的。”
“我之前无意间看到过她有戴着一条卡地亚的手链哦。”彩儿说道。
“哈,”雁子又翻了个白眼说,“这回胖子真是怼钱眼子上了。看来真是长不了。”
其实朋友们的话不无道理。自打相识,大康就对自己的家境开诚布公。他的父亲是一名跑出租的司机,母亲没有固定的工作,偶尔打打零工补贴家用。阿辉和顺子之前和大康的父亲有过几次接触——这几回假期归乡返校,大康的父亲都会接送他到车站,顺便就把顺子和阿辉俩人带上了——两人能看出,虽然大康的父亲看似不苟言笑,对大康也较为严厉,但骨子里对儿子的那份宠爱是无庸赘述的。
事实上也是如此,夫妻俩为了大康能够衣食无忧,也是勒紧了裤腰带,将大康一学年的花销一次性打给了他。至于大康如何使用这些钱,夫妻俩也从不过问,因为他们觉得儿子长大了,能处理好经济问题。
这段突如其来的缘分,让朋友们为大康的经济状况而感到担忧也是合情合理的。而大康之后的日子还就真的过成了他们所担忧的样子。
一天下午,顺子下了课,借着雁子实验课还没结束的空挡,和其他同学跑到篮球场去打球。几场下来,顺子虽然已经大汗淋漓,可这不但没有打消掉他的兴致,反而让他打得越来越起劲。突破上篮、策应掩护、穿插分球,耍得对面防守他的队员连北都找不到了。就在他即将主宰全场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大康的声音:“顺子,别玩了,有点事儿求你。”
顺子听到大康的呼唤后,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带球来到边线旁,把手中的球传到了底线附近的队友手中。这才回头看了眼大康说道:“嘛事儿?”
“借我点儿钱。”
“借多少啊?”
“五千。”
“嘛玩儿?”顺子停下移动的脚步,惊诧地看向大康。就在这时,顺子身后传来了“嘿!”的一声喊叫。待他再回头看时,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挡住了眼前的光亮。只听“砰!”的一声,顺子眼前一黑躺在了地上。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围了一圈人都在问他有没有事情?顺子坐起身来摆了摆手说:“没事儿,都散了吧!没事儿!”
顺子坐起身来缓了缓神,忽然觉得眼角有些不适,于是用手去摸了一下,瞬间疼得龇牙咧嘴。他看向一边站着的大康问道:“我这儿咋了?”
大康蹲下来左右端详了一番答道:“看着是肿了。”
“我日!扶我起来!”
顺子在大康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径直去了学校里的小超市。他买了一瓶冰镇的可乐敷在眼角。待疼痛缓解了些后,顺子才开口和一直灰溜溜地跟在身后的大康说话:“你要干嘛啊,借五千?”
“我就……买点东西。”
“你要买嘛,那么多钱?”
“那个……小敏要过生日了,之前逛街有一条项链觉得她挺喜欢的……”
“诶!打住!”顺子一听这话,联想起之前彩儿说的话,便摆手打断了大康,“过个生日,花那么多钱干嘛?现在过个生日都这样,那你以后怎么办?是不是只要她喜欢什么,不管多钱你都买给她啊?”
“就这一回,你借我吧,我给她过的第一个生日嘛!”大康双手合十祈求道。
“我总觉得你这样不是个好苗头。”
“就这一回,就这一回,拜托了兄弟……”
顺子心里明白,大康这是铁了心的要把这东西买到手。以大康的性子,若自己不借给他,他就会去找旁的人去借。若还是借不到,他还会想其他的办法,到那时保不齐他会干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情来。
作为兄弟,他不能看着大康走到那一步,于是带着他到学校里的ATM机,取了钱递给了他。就在顺子转身取卡再回身的功夫,大康已经不在了,只留了一阵灰尘炮土和一个模糊遥远的身影。气得顺子好悬一口老血吐在地上。他捂着胸口自怨自艾道:“这钱出的,连个响都没听见……嘶——”这时,顺子的眼角又传来了阵阵疼痛,“这也不肿什么样,还是赶紧回去照照镜子吧……”
随着时节的变迁,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凉了,但这并不能阻碍大康情感的升温速度。每每空闲时,他便和他的另一半逛街、购物、看电影。每次与弟兄们谈及到小敏的时候,他美得像夏日里舞动在花间的蝴蝶,甜得如同足尖沾着的花蜜。看着这样的他,顺子和阿辉觉得他们四个人之前的担忧完全就是杞人忧天。直到有一天,雁子无意间听到了一段流言蜚语。
一天夜里,雁子正在盥洗间洗漱,身边两个女生的对话勾起了她的注意:“诶诶,你晓得伐,迎新晚会上讲相声的那个原来是插足的呀!”
“哪个呀?”
“那个胖胖的呀,好像还是年级学生会的哦。”
“你怎么晓得的哇?”
“那个女的的室友讲的呀,听说那女的在老家是有男朋友的呀!”
“那他晓不晓得的呀?”
“晓不晓得都不光彩的好不啦!”
雁子实在是听不下去,抬手就把脸盆里的水泼到了水池里。她收拾好洗漱用品,扭头轻蔑的斜了一眼那两个一脸茫然的女生,冷峻地转身离开了。
回了宿舍,雁子就压不住心里的怒火了。她跑到宿舍楼下背静的地方给顺子打去了电话。电话一接通,一连串不堪入耳的话她是张口就来:“大康那猪脑子里装的都她妈的是大粑粑吧!人家都是七窍玲珑心,他那个他妈就是个实心木疙瘩!”
她这一通话听得电话那头的顺子是一头雾水,半晌也没敢吱一声。这时雁子又继续说道:“你他妈死啦!?”
“你……你咋的了?”顺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你知道我今天听着啥了?”
“听着什么了?”
“就你们那老乡,在家有个男朋友还在外面勾人!那胖子就是个大傻叉!气死老娘了!”
“你都哪儿听的啊?”
“宿舍里听的。”
“你那坊间流言靠谱吗?”
“无风能起浪嘛!准是有事儿!”
“这样,咱也别瞎猜,找时间把大康约出来问个清楚不就好了。”
“行!那你痛快儿执行!”
既然雁子下了令,顺子还哪敢拖拉?第二天就把大康约到学院北门外的一家小餐馆来。看见大康的一刻,雁子没有丝毫的避讳,直接了当的说道:“死胖子!你脑袋有病是吧!”
“不是,什……什……什么意思这是?”大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摸不着头脑,他愣愣地看着顺子问道,“这……这……”
“诶诶,”顺子轻轻敲了敲雁子的手示意她不要太激动,紧接着照顾大康坐下,“来,先坐下点菜。”
“好,”大康坐在两人对面,拿起菜单说道,“怎么就你们俩,阿辉和彩儿呢?”
“他们俩去上海听什么演唱会了。”顺子回答道。
“我日,他们俩可以啊!自打恋爱了就开始东奔西走,游山玩水的!服气!”
“那才叫大户呢!”
“我说你们俩拉家常呢?”雁子面无表情的蔑视两人,她用脚踢了一下顺子,从牙缝中将话语挤出,“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俩干嘛来了?”
顺子看向雁子,示意自己并没有忘了。接着,他又看向大康一脸严肃的说道:“兄弟,今天把你叫来主要是有些事情向你求证。”
“什么事儿啊?搞得这么严肃干嘛?”
“我最近听到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事情,”雁子开口说道,“你的那个女朋友小敏……人怎么样?”
“挺好的呀!温柔贤惠,体贴入微的,怎么了?”
“她人品可好啊?”
“这话问的!绝对没问题!”
“绝对没问题!?”雁子一听这话,心里的火“呼”的一下就串了出来,“她要是人品没问题能碗里捧一个,锅里掐一个!?”
“啥?说啥呢?”大康故作茫然道。
“兄弟,装傻就没意思了。”顺子从大康的表情和语态中看出了问题说道,“咱们是兄弟,这事儿要是对我们还有所隐瞒,那就没意思了。”
“行,外面是有些风言风语的,有什么意思啊?”大康摊手说道,“谁没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你们可以一天天你侬我侬的,我为什么不行?”
“兄弟,我们没有阻碍你追求爱情幸福的意思。”
“那你们什么意思?”大康问道,“我做什么违法的事情了吗?”
“你是不违法,但是你道德吗!?”雁子怒斥道。
“我怎么不道德了!?没结婚之前谁对谁谈忠诚!任何人都有去追求和选择幸福的权利!一边恋爱一边相亲的大有人在!别人都行,怎么就我不行!”
“死胖子,你疯了!你……”
不等雁子说完,大康把菜单摔在了桌面上,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气的雁子把面前的玻璃杯子“啪”的摔了个稀碎。餐馆老板闻声赶来收拾,顺子替雁子向老板赔不是:“对不住啊,对不住。”
“不打紧,不打紧的。”
老板收拾好地面上的玻璃渣后,又回到了厨房忙活去了。雁子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又拿起顺子的玻璃杯子举手就要摔了。好在顺子眼疾手快,一把夺下杯子说:“干嘛呀!”
“气的我胸闷!”雁子没好气的说,“你们天津人这都什么品性!?”
“诶!不爽归不爽,可不能搞地域攻击啊!”顺子轻抚雁子的后背,一边给她梳理气息,一边宽慰她道,“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我们只能提醒,却不能阻碍。仔细想来,大康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每个人在婚前都有追求选择幸福的权利,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行为你可以说他不道德,但你不能说他是绝对的错误。”
“恋爱的时候就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结了婚了还能有个好?”
“好啦,既然他那么坚持,我们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告诉你顺子,以后他要再向你借钱,你不许借给他!”
“不借给他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自己逼死吗?唉……”顺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青春是干嘛的?为嘛总有人说年轻真好?年轻的我们就好似一张白纸,我们都有肆意妄为在上面挥毫泼墨的权力,当我们一天天长大,我们又会不断的去勾抹涂改,最后这张纸呈现的模样,就是我们成熟后的样子。究竟他的选择是对是错,时间终会给出答案的。”顺子把菜单拿了过来说,“不管怎样,先填饱肚子再说吧。”
“你还真是有心吃得下。”
“难不成还要为他委屈了我们自己吗?”顺子叹了口气说道,“放宽心吧。”
自这次不愉快的经历之后,大康彻底消失在了五人小集体中。就连同宿舍的阿辉,一日也与他说不上几句话。看着这份难得的友谊渐渐的走向了崩裂,雁子的心里十分难过,如果当初不是自己太过刚直,也许就不会这样了。
一个学期过后,大康的学习成绩进步了不少,拿到了三等奖学金。拿到这笔钱后,他就带着小敏,随阿辉和彩儿一同去了扬州,去体验三月扬州那繁花似锦的迎春盛景。看着两人浓情蜜意的模样,阿辉和彩儿对这段感情有了新的认识。这也许也是大康想要告诉他们的。
回到学校后,阿辉和彩儿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顺子和雁子。他们觉得也许大康的选择是正确的,虽然做法不算妥当,但作为朋友,他们还是选择送上祝福和支持。
然而一个恼人的梅雨季节冲散了对于这份美好的一切愿景。一天,大康一如往常的在下课之后来到女生宿舍接小敏出去。当他拿起手机准备给她打电话时,一个不经意的抬头,正看见了小敏钻进了一个男生的伞下。看得出小敏是精心打扮过的,从她的举止和笑容来看,他们之间很亲密。大康默默地放下了手机,低下伞沿遮住自己的脸,躲在了角落里。
除了大康,眼前的这一幕还被下课回宿舍的雁子和彩儿碰了个正着。以雁子那暴脾气还能任她这般造次?她撸起了袖子就准备上前时,彩儿一把拉住了她,对她使了个眼色。雁子朝着彩儿暗示的方向望去,看到了正躲着的大康。雁子的心里如吃了苦莲子一般,难过到了极点。她都这般,更何况是大康呢?于是,雁子走了过去,挡在了大康面前,用伞给他遮了个严严实实。她看着大康问道:“你还好吧?”
“没……没事儿!”大康虽然笑着,可那说出的话语却颤抖得变了音调。
“走啊,今天老娘难得清闲,请你吃鸡腿。”
“不用啦,改天的吧。”说完,大康对着雁子强颜欢笑后,便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看着大康落寞的身影,雁子和彩儿就像吃了苍蝇一般,心中纵有万千怒火也发不出,有千般苦楚也说不得,难受至极。彩儿走到雁子身边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你给阿辉打电话,我给顺子打电话。我感觉要出事。”
大康从女生宿舍外离开后,就去到了校园里的临河步道。看着满布涟漪的河面,任这飘落的细雨被风无情的吹落在他的脸上,滴落在了他的心里。可他又怎能甘心呢?他不死心地不停拨打着小敏的电话,可电话那一头始终无人接听。
灰暗天空渐渐失去了最后的一丝光亮,护城河两岸的绚烂的霓虹亮起,在烟雨之中也是别有一番风采。这样的景致对于大康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他依旧在拨打着小敏的电话,这一次电话终于通了。他激动得刚想说话,却被电话里传出的娇喘堵了回来。他如同被雷击中了一般,僵硬得像一座冰雕。手机从他的手中滑落,摔得四分五裂,面目全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