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蕴,这是府中经营的几家铺子。”陆夫人将几本账簿放到顾蕴面前:“账面上有些不好看,你看怎么能救上一救?”
顾蕴当真明白了什么叫作后患无穷,自从她出钱替大公子买了寿礼,之后这陆夫人就隔三差五地将她叫来。
所为不过是大儿媳或是二儿媳又有了何事求到了她面前,抑或是府中何处账面不平想请她“帮忙”。
碍于婆媳情面,并且都不是什么大钱,所以顾蕴也不好拒绝。但是她每来一趟,这所需要的银钱就会增加一些。
如今居然直接想让她补平商铺的亏空。
不知是这婆媳几人太过看得起她觉得她的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还是太过轻视她认为她性格绵软极好拿捏?
“母亲,这可是中馈之事,阿蕴断不敢插手。”顾蕴也不看账簿,直接将其推回陆夫人身前。
见状,陆夫人以及站在她身后的俞氏面色都变了变。
但是想到这是有求于人,陆夫人将被人拒绝的难堪和怒意压下:“这一大家子人在经商一途就没人能比得上阿蕴,母亲遇到了事不来找你还能找谁?”
“母亲过奖了,阿蕴只不过是小打小闹求个安稳,护着亡母留下的东西不至于亏损太过罢了。说到经商,还真是没有那个本事。”
顾蕴借着红豆的手起身:“所以这事阿蕴无能为力,只能辜负母亲的看重了。”
“你……”俞氏上前两步。
顾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对着陆夫人俯身:“母亲若是无事,阿蕴便先告退了。”
“也好。”陆夫人摆手,顾蕴起身带着红豆一同走出。
她们主仆二人离开之后,俞氏不满的声音立即响起:“母亲,你就容得她如此放肆?”
“那是她的嫁妆,我还能强迫她拿出来不成?”这俞氏出自小门小户,行事果真不顾颜面。
“母亲,她拿出几百金连眼睛都不带眨的,还能补不平这几家铺子的亏空?”
“我再说一遍,那是她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就算不看在眼里的钱,也只能是她自己做主。”
“可是这府中的账目……”
“只能再想想其他的法子了。”
明明有捷径却放着不走,再想其他的法子,还能有什么法子?
夫君接任家主之后,这中馈便要到她的手中,她可不想接手一个补都补不上的烂摊子……
顾蕴一路走回自己的院子,突然想起她嫁进陆府之前旁人对于陆家的评价。
都说这陆宅虽然住了数百口人,但是宅院却是难得的干净。府中从未传出什么不堪入耳的事情。
连阿姐都看重陆家男子鲜少纳妾这一条,觉得她嫁进来之后不必和满屋子的姬妾争宠,可以过得十分舒心。
但是寻常人家尚且有一两件需要藏着掖着见不得光的家事,这传承了数百年的大家族怎会一尘不染?其中的龌龊腌臜,只能是身处在这里的人才能见到一二。
只公中账目杂乱这一条,就不知道要牵扯进多少人。
她觉得只要自己离得远些不听不看不插手,那些事便和自己无关。但是看如今的场景,是躲都躲不过。
“小姐,云姨娘来了。”听到红豆的提醒,顾蕴才看到站在院门口的云柳。
像是和顾蕴赌气一般,在两人争吵过后的第二日,陆邻便将云柳赎出倾城阁并且接进府中。
但是他不明白的是,顾蕴说不在意此事,便是当真一丝一毫都不在意。
“云柳见过夫人。”
“云姨娘有何事?”说话的是红豆。
云柳想要起身,但起到一半又半蹲回去:“前来给夫人请安,见夫人不在便到此处等候。”
“小姐已经说过许多次,不必过来请安,姨娘难道是记不住吗?”
“还请夫人莫要怪罪,云柳也是依照礼数,不敢怠慢夫人。”娇娇弱弱又小心翼翼的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顾蕴稍稍瞥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立的那人。之后,径直走进院中。
看着离开的主仆二人,半蹲的云柳身子晃了晃,便向一旁倒去。
而同一时间,陆邻也来到了院门口。
“公子?”云柳连忙从地上起身,又向陆邻行礼。
“起来吧。”陆邻问道:“夫人为难你了?”
“回公子,不曾。是云柳身份低贱,惹了夫人不喜。”
“你的侍女呢?”
云柳一愣,然后回答道:“奴婢让她去做旁的事了。”
“先回去吧。”陆邻说完,也抬步走进院中。
云柳看着陆邻离开的身影,神色暗了暗。果真是一变成自己的,就不金贵了。
顾蕴刚掀开案上的账簿,陆邻便走进了屋内。
“姑爷。”红豆俯身行礼,然后接着帮顾蕴研磨。
“红豆先下去。”
红豆看向顾蕴,在得到示意之后才后退离开。
“有何事?”顾蕴看向陆邻。
“你就这么容不下云柳?”
闻言,顾蕴笑了:“怎会有此一说?”
“那你为何要故意为难于她?”
“哦,方才你也在门口。”顾蕴不甚在意:“我没有为难她,是她自己不想起身。”
陆邻本想反驳,但看顾蕴全然不在意的态度,仿佛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
“还有事吗?”顾蕴问道:“若是无事,我还要整理今日的账簿。”
“你就这么不在意?”
顾蕴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在意什么,但也懒得去猜。只是回答道:“我这个人从小就惫懒,总觉得将过多的事情放在心上太累。所以无关紧要的事情,自然不会在意。”
无关紧要,好一个无关紧要!陆邻甩袖,转身离去。
顾蕴想要过安稳的日子,但注定它手中握有的钱财让她安稳不得。月底例行的问安之后,顾蕴再次被陆夫人留下。
“三弟妹,如今你也是这陆家的一份子,总不好袖手旁观吧?”说话的是俞氏。
顾蕴垂眸看去,见案上放的还是上次那几本账簿。看来这婆媳二人是赖上她了。
“母亲,大嫂。”顾蕴开口道:“不是阿蕴不想帮,而是当真没有那个本事。”
“需要那么大的本事作甚?你只需拿出一些钱财补平账上的亏空即可。”
顾蕴看着俞氏,但笑不语,直将她看得将接下来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头。
“母亲。”俞氏伸手,扯了扯陆夫人的衣袖。
陆夫人顿了顿,开口道:“阿蕴,这补平账目的银钱就当是母亲管你借的,待日后铺子有了收益再还你,如何?”
“母亲。”顾蕴微微俯身,将态度放得极为缓和:“阿蕴的财产都是商铺,银钱业都是用做了流水。想必母亲也明白,这经营商铺最怕的就是流水突然短缺。
所以,当真不像大嫂说的那样容易,这钱当真是拿不出来来。”
“你这是欺我和母亲不懂经商吗?”俞氏的语气多了些尖利:“这账面上的钱就算一时用作流水,还能一直拿不出来不成?若是商铺没有盈利,那还已经将银钱套在其中作甚?”
“大嫂说得对,若是这铺子许久都是亏损的状态,那还一直留着作甚?”顾蕴瞥了瞥案上的账簿:“不如早些脱手的好。”
“你……牙尖嘴利,不敬尊长。顾家就是如此教导女儿的吗?”
“大嫂。”顾蕴脸上笑意顿现:“这吴郡四大世家的礼仪教养,自然有四大世家的人来评判。”
意思便是,你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有什么资格置喙顶级世家的礼仪?
俞氏嫁入陆氏,这出身便是她最大的痛脚。这府中的公子小姐、媳妇婆母,莫不是都冠着顶级士族的姓氏。甚至有些姨娘嬷嬷的出身都比她高贵。
如今被顾蕴这么一说,俞氏顿时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浑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扬起手便要打向顾蕴。
红豆距离顾蕴有些远,想要挡着已经来不及。即使顾蕴尽力向后退避,也没有完全躲过这一巴掌。
俞氏的指甲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了两道痕迹,一道险些破皮,另一道已经显出血迹。
看着她被打,陆府人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之后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你大嫂也是急了,也怪你不该出言冒犯在先。”
“媳妇告退。”顾蕴也不等陆夫人的回复,拉起红豆的手转身走出房间。
“小姐,你脸上的伤,怎么办呀?”
看着即将急出眼泪的红豆,顾蕴停下脚步:“无妨,一时不小心罢了。被人欺负了就再欺负回去,你哭什么?”
“可是小姐脸上的伤,万一……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傻红豆,哪那么容易就留疤?回去叫个大夫开些药膏,涂几天就没事了。”顾蕴说的轻松,却是没有料到她是极容易留下疤痕的体质。
脸上的伤口即使涂了药膏,结的痂褪去之后那道较深的伤口还是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处在左边眼角之下,平时用了水粉之后能完全遮盖,但是洗去妆容之后离得近些却能看的十分清晰。
便是因为这一道疤,十年之后的陆家险些被屠了满门。当然,这是后话。
顾蕴表现的不甚在意,心中的怒意却半分不少。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有人胆敢对她动手。
“红豆,俞氏的娘家是哪家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