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何事?”
“无需太过忧心,暂时还不会发生什么。”见顾蓁着急的模样,张玗瞬间从正经转为调侃:“看来阿穆已经俘获表妹的芳心了。”
闻言,顾蓁有些哭笑不得地将话题拉回去:“表兄说朝中的局势对淮南王府不利,是从何说起?”
“若是不出所料,阿穆和淮南王下月便能返回京中。原本预计要打一年的仗,被淮南军用一半的时间就结束了。”
“凯旋难道也有错?”
“打胜仗是没错,但是他们得胜太过顺利,这就给了某些人可乘之机。”
顾蓁立即将她所知道的朝中局势梳理一遍,然后看向张玗:“有人诬告淮南王府与敌军有不可告人的牵连?”
看见张玗眼中的惊异,顾蓁知道,她猜对了。
新帝和先帝的执政方针大相径庭,先帝因为是开国之君,所以看重武将和兵力。
而新帝,却是从未体验过战场,甚至不曾亲手拿过刀兵。上位之后大举削弱武将手中的权力,压低其在朝中的地位。导致一众武将迅速向三位跟从先帝打过天下的藩王靠拢。
如此一来,朝中文武相对的趋势愈发明显,齐帝和诸位藩王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圣上偏信以宰相石开为首的一众文臣,而石开是两朝元老,从先帝时期就因先帝重武轻文而郁愤在胸。如今自然极力打压武将,尤其是他认为怀有不臣之心的诸位藩王。
像这样明显就是诬告的话,却是给了齐帝一个打压淮南王府的好理由。
“你怎么知道?”张玗不只面上,连语气当中也是掩不住的惊讶之情。
“猜的。”
“阿穆哪里是娶了一个媳妇,这是抬了一位女孔明回去呀。”张玗的话,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顾蓁此时却是听不进玩笑:“萧穆他们回来之后会否有危险?”情急之下,顾蓁没有注意到自己竟然当着旁人的面直呼淮南王世子的大名。
“放心,淮南王府也不是泥捏的,从前的许多年也不比今年好过多少。”
张玗的话,让顾蓁微微放下心来。遂凝神敛容:“多谢表兄告知。”
“谢什么,我们俩是姑表亲,阿穆又是我的好友。再怎么论,我都是和你们站在一头的。”张玗的正经,从来不会维持长久:“话说小表妹,你们这段缘分还是因为我才得以结下。
之后莫要忘了表兄这份功劳就成。”
“舅父是何态度?”顾蓁忽略张玗话中调侃:“张家要保持中立吗?”
是否会保持中立她不知道,但是张氏绝对不会归附于如今的大齐朝廷是肯定的。顾蓁担心的是,到时候保持中立的张家会被各方势力视作可以瓜分的肥肉。
如今的天下,可是和几百年前不同了。那时的朝代更替是整个九州的更替,而如今,九州分为南朝北朝,各朝又有数不清的大小政权。
顾蓁所知道的存在最短的政权,不过数月便被他方势力吞并。
这样的世道,保持中立以求安稳,已经行不通了。
张玗收回眼中的玩笑,深深地看了顾蓁一眼:“阿蓁,你只要记住,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
……
贞元三年六月初六,是一个极好的日子。顾氏长房幼女嫁给陆氏长房三子,是建康城中极其常见又极少见的顶级世家大族的联姻。
顾府,顾蕴的房门前,一众未出阁的小姑娘挡在以新郎陆邻为首的陆家子弟面前。
作为陆邻的堂兄,陆阶自然也在迎亲的队伍当中。三年前他去张家迎张玳,被顾蕴挡在门前立誓,并且是大声立誓。
后来他因为那事难为情了许久,却不料从那之后,当日在场的许多世家女在成亲之时皆要求新郎向他当时那样大声立誓。
当着众人在新妇房门前大声立誓居然成了这些世家男女成亲之时的必不可少的一环。
“阿邻,这可是你即将过门的媳妇创下的规矩,如今算是轮到你了。”终于将全部小姑娘应付过去,还剩最后一关,陆阶对着陆邻调侃道。
“阿兄,还不快些。”人群之中的陆文燕催促道:“能娶到阿蕴,可是你的福气,还不快些。”
“阿燕,你嫂子还未过门,你就帮着他欺负你阿兄呀?”陆阶对着陆文燕调侃道。
陆文燕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说句话都会害羞的小姑娘:“堂兄莫急,堂嫂可是阿蕴的表姐,等阿蕴嫁过去,自然也是我们这边的。”
“看到没有,咱们老实巴交的阿燕如今这样,可都是跟你媳妇学的。”陆阶在陆文燕处没有讨到便宜,遂又转向陆邻:“阿邻将来的日子,可要自求多福了。”
“彼此彼此。”
“阿兄快些。”陆文燕再次催促道。
陆邻上前一步,朗声道:“我陆邻今日求娶顾家阿蕴,在此承诺,今后必将待阿蕴如珍似宝,爱护一生。”
陆邻说完,看向挡在门前的一众世家女:“各位姑娘,是否可以让在下将新妇接走了呢?”
“自然是可以的。”陆文燕首先侧身让开,其余人见此也纷纷让到一旁。
陆家子弟一拥而上,打开房门让陆邻进去。片刻后,陆邻背着顾蕴从房内走出。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走向院门。
众人离开院落之后,顾蓁从房中出来,不期然看到一双载着喜悦和想念的瑞凤眼。
“你回来了。”顾蓁提裙奔下台阶,冲进一身天青色长袍的男子怀中。
“何时回来的?”她从昨日就来到了顾府,竟不知道萧穆已经回来了。
“方才。”顾蓁没有听到动静,是因为他是提前快马赶回京都,比后方的大军要快上整整两日。
“这里没有旁人,若是想哭,哭出来便可。”萧穆将人圈进怀中,温声道。
顾蓁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只觉无比心安。她抬起头看向萧穆:“今日是阿蕴大喜的日子,我哭什么?”
“阿蕴嫁到了别家,你舍得?”
顾蓁叹了口气:“不舍得又能怎样,我总不能留她一辈子。这样,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顾蓁微微侧身,反抱住萧穆:“本来是想哭的,但是现在你回来了,就不想哭了。”
萧穆看着她杏眸含情,下意识地便吻了上去。不过也没有忽略他们还在外面,所以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即使如此,跟在顾蓁身后的离芷仍是低下了头。她们几个跟在小姐身旁,除了芙蕖已经能对二人的相处方式视若无睹,其他三人依旧是每次都羞得双颊通红。
“要不要去陆家观礼?”萧穆问道。
“可我是娘家人。”大齐风俗,成亲当日除了陪嫁仆从,新妇的娘家人是不能去夫家的。
“你也是淮南王府的人,那可不算是娘家人。”
顾蓁犹豫片刻,开口道:“那……我们过去?”她真的很想看阿蕴拜堂的模样。
萧穆面露笑容,牵着顾蓁的手转身前行。
……
淮南王回到京中之后,朝堂上果真刮起了一场风雨。
言官当朝参淮南王萧温与敌人暗中来往,圣上下旨彻查。淮南王当众抗旨,被罚一年俸禄并且在府中思过三月。
“萧弘这小子,连他老子的一半儿都比不上。”淮南王回到书房之中,挥手将一方砚台从桌上扫下:“他老子还要对老子礼让三分,他居然敢如此对老子。”
萧穆料准了紧跟着进来会遭受池鱼之殃,所以停在了门口,听到砚台落地的声音之后才进来。
淮南王仍旧不解气:“总共就长了一半儿的脑子,还全部都不用到正地方。他以为石开是在扶持他吗?简直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你怎么不说话?”淮南王看向一直静立在几步之外的萧穆。
“等父亲将气发泄完之后再说也不迟。”见淮南王注意到他,萧穆便知道这气也去的差不多了,遂走上前去。
“你也跟着气老子是不是?”
“岂敢?”
淮南王脾气火爆,这气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坐到椅子上看向萧穆:“有什么话,说吧。”
“父亲打算一直忍下去吗?”
“你觉得老子能忍得下去?”若是萧弘老实一些,能力平庸也就平庸了。
关键是他平庸而不自知,总觉得自己胸有雄才伟略,堪比秦皇汉武。所以才在一帮牙尖嘴利却不干实事的文官的吹嘘下不停地蹦跶。
殊不知,头上正有铡刀在等着他。
“那为何还要忍?”
“你以为老子是顾忌他吗?”淮南王嫌弃地说道:“他还不值得老子放在心上。
但大齐不只我淮南王府一家有兵权,若是老子先动,说不定就要被那两个准备当黄雀的家伙冠上乱臣贼子的名头。”
他自然不怕担这个名头,反正本来就是以乱臣贼子的身份发家的。
但是如今淮南王府是三家藩王当中兵力最盛的一家,一不小心就会沦为另外两家共同讨伐然后瓜分的对象。
“若是他们先动呢?”萧穆问道。
“谁都不是傻子,不到最后一步,谁不想静静地观望?”
还有一个对整个淮南王府极利又不利的地方,就是另外两家藩王都在各自的封地,只有淮南王一家住在京城。
这里离皇宫倒是近,但皇帝离他们也近。